00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时光,它替我们记得 > 第44章 赶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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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陌关于“鬼屿邪火”的话像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无声的涟漪。

    孙伯嘟囔着“晦气”,渔民们继续修补渔网,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闲谈。

    兮浅埋在膝盖间的脸许久才抬起,眼神依旧带着未散尽的惊悸茫然,完美承接了“被晦气魇住”的人设。

    倒计时无情推进:三十六小时。

    随后的日子,在毁灭的阴影下,竟诡异地铺陈开一段异常宁静的时光。

    孙伯夫妇是淳朴的,他们接受了家里这个“摔坏脑子”的女娃。

    而阿陌,这个沉默的帮手,在孙伯的要求下,自然地承担起部分照顾她的责任。

    这照顾带着距离,却在不经意间,织就了一张细密的网。

    赶海是日常。

    清晨退潮,礁石裸露,坑洼里蓄着清澈的海水。

    阿陌会示意兮浅跟上,提着旧桶和简陋的铁钩。

    他赤着脚,裤腿卷到膝盖,露出结实的小腿线条——那里本该是笔挺西裤的折痕。

    他走在前面,步伐是渔民特有的扎实,偶尔停下来,用钩子翻开一块潮湿的石头。

    “看。”他会简短地说,指着石下仓皇逃窜的小螃蟹,或是吸附在礁石上的褐色牡蛎。

    声音依旧刻意粗粝,动作也保持着渔民的利落。

    但在俯身捡拾一枚花纹奇特的贝壳,用指腹擦去表面泥沙,再极其自然地递给她时,那指尖不经意划过她掌心的温度,带着一种与脏污双手不符的、难以言喻的轻柔。

    兮浅接过,扮演着懵懂的好奇,指尖感受着贝壳的冰凉和残留的、属于他的粗糙触感。

    她学着他的样子,在浅水里笨拙地摸索,被突然喷水的蛤蜊吓得低呼,引来他极快掠过的一瞥。

    那眼神深处,似乎有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觉察的笑意,快得如同幻觉。

    海滩上留下两行并行的脚印,很快被涌上的潮水抹平。

    海风带着咸涩,吹散她额前碎发,拂过结痂的伤口,带来微痒的刺痛。

    这份短暂的、裹挟着海腥味的宁静,甜蜜得令人心口发涩,又沉重得几乎窒息。

    她知道,每一粒脚下的沙,都在倒数着被烈焰吞噬的时刻。

    夜晚的海岛,星空低垂,璀璨得惊心动魄。

    暑热褪去,凉风习习。

    简陋的屋外,阿陌常坐在门边矮石上,修补渔具或是沉默地望着海的方向。

    孙伯夫妇早早歇息。

    兮浅便也搬个小凳,坐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抱膝望着夜空,眼神放空,像个单纯被星辰吸引的孩子。

    “那是北斗。”他的声音忽然在寂静中响起,打破了刻意维持的距离。

    他没有看她,粗糙的手指指向北方勺子状的星群,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尽人皆知的事实。

    接着,他开始讲述,用那刻意模仿的、带着俚语的渔民口吻,说着古老的航海传说,或是岛上流传的、关于风暴和海妖的陈年旧事。

    兮浅“懵懂”地听着,身体微微前倾,模仿着被故事吸引的模样。

    星光落在他刻意涂黑的侧脸上,勾勒出她无比熟悉的轮廓线条。

    那低沉的、仿佛被砂纸磨过的嗓音,在叙述某个关键转折点时,会极其短暂地恢复一丝她记忆中属于夏时陌的清冷质感,随即又被浓重的伪装覆盖。

    她贪婪地捕捉着这些稍纵即逝的碎片,心脏揪紧,酸楚的幸福与尖锐的预感在胸腔里无声冲撞。

    他是在安抚一个“失忆者”的恐惧,还是在用这些熟悉的故事,试探她紧闭的记忆之门?他讲述时偶尔停顿的间隙,那投向她的、如同寒潭般幽深的目光,是探究,还是别的什么?

    倒数第二天傍晚,岛上难得有场小小的聚会。

    村头空地燃起篝火,驱散海风带来的湿寒。几条新鲜的鱼串在树枝上烤着,油脂滴落火中,噼啪作响。

    简陋的收音机里放着沙哑嘈杂的音乐,几个年轻的渔民和妇人在火堆旁踩着节拍,笨拙地舞动身体,笑声在火光中显得有些遥远。

    孙伯推了推坐在角落木墩上的兮浅:“去,跟着动动,散散晦气!”

    兮浅迟疑着,眼神怯怯地望向人群。

    这时,阿陌不知何时已经起身,沉默地站到了她身侧靠后的位置,一个既能将她纳入视野、又能隔绝旁人过多接触的微妙距离。

    跳跃的篝火映照着他半边脸颊,刻意涂抹的污迹在暖光下淡化,露出其下俊朗却紧绷的线条。

    他微微低着头,火光在他低垂的眼睫下投下浓密的阴影,掩去了大部分神色,只余下紧绷的下颌线。

    然而,当他偶尔抬眼快速扫视人群时,兮浅捕捉到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警惕和一种……深藏的、几乎被完全压抑的温和。

    她被半推半就地拉入舞动的圈子。

    音乐的节奏简单而原始,脚步杂乱无章。

    她笨拙地跟着摆动身体,余光却始终无法从那沉默守护的身影上移开。

    火光在他身上跳跃,勾勒出宽肩窄腰的挺拔身形,与周围真正佝偻劳作的渔民泾渭分明。

    一个年轻的渔民笑着想来拉她的手旋转,她下意识地后退一小步,恰好撞进阿陌有意无意圈出的保护范围。

    他没有说话,只是极轻微地侧过身,用半个肩膀隔开了那年轻人,目光沉沉地盯着跃动的火焰,仿佛只是无心之举。

    那一刻,在喧闹的人群和温暖的篝火包围中,在简陋原始的舞步里,仇恨、阴谋、倒计时……似乎真的短暂地被隔绝了。

    一种错觉般的宁静与安全感包裹着她,让她几乎沉溺。

    但下一秒,他紧绷的身体线条,那即使在放松状态下也保持的警觉姿态,又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虚幻的暖意。这片刻的温馨,不过是巨大风暴眼中短暂的窒息宁静。

    聚会散去,海岛的夜重归沉寂。

    回到孙伯家的小屋,躺在硬板床上,兮浅睁着眼,毫无睡意。

    额角的伤疤在黑暗中隐隐作痛。

    隔壁工具棚里传来极其轻微的、布料摩擦的声音——阿陌显然也未入睡。

    两人之间,隔着一道薄薄的、象征性的墙壁,弥漫着无声的较量与试探。

    她是否真的失忆?

    他身上若有似无的熟悉感,是巧合还是必然?

    她身上是否带着某种危险的线索?

    这些疑问如同幽灵,在每一次眼神交汇、每一次短暂的肢体接触、每一个看似随意的故事片段中游荡。

    她在甜蜜的伪装中备受煎熬,每一个瞬间的幸福都伴随着即将失去的尖锐预感。时间,在星空下,在篝火旁,在潮汐涨落间,冷酷地滑向最后二十四小时。

    毁灭的倒计时,如同藏在温馨幕布后的滴答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而幕布前的演员戴着各自的面具,进行着无声的角力,等待那最终撕碎一切宁静的火焰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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