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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靠山屯后山,猎风者工厂工地。

    二月初六,宜动土,宜上梁,宜祈福。

    这几天,村东头白家大院出奇的安静。

    原本天天响个不停的电锯声、敲打声全停了,就连那辆进进出出的黑色轿车也趴在院子里没动窝。

    徐军那一块锈铁片,就像是一道定身符,把这帮心怀鬼胎的过江龙彻底镇住了。

    而徐军这边的工地上,却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经过十几天的苦干,那座一百五十平米的红砖大车间,墙体已经砌好,巍峨地矗立在荒地上。今天,是上梁的大日子。

    “吉时到——!”

    村里辈分最高的老木匠赵大爷,穿着一身新洗的蓝布褂子,嗓音洪亮地喊了一嗓子。

    徐军穿着崭新的工装,腰杆笔直地站在墙头下。

    按照东北的老规矩,上梁是大事,关乎这房子以后的运势,马虎不得。

    那根足有怀抱粗的红松大梁,早已被刨得溜光锃亮,中间缠着一圈红绸子,两头挂着铜钱和红枣,寓意“早登高科,财源广进”。

    “起!”

    随着号子声,徐军、二愣子、王铁柱,还有几个壮小伙子,一起拉动绳索。

    沉重的大梁在滑轮的吱呀声中,缓缓升起。

    全村的老少爷们儿都在底下仰头看着,一个个屏住呼吸。

    当大梁稳稳地落在两边的卯口里,严丝合缝的那一瞬间。

    “好!”

    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喝彩声。

    “东家上梁,富贵绵长!”

    赵大爷站在梁上,说着吉祥话,手里的笸箩一扬。

    “哗啦——”

    早已准备好的花生、糖块,还有二分、五分的硬币,像雨点一样从房顶上撒了下来。

    “抢啊!抢喜气啊!”

    下面的孩子、妇女们笑着、叫着,一拥而上。

    黑风也跟着凑热闹,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叼起一块奶糖就跑,惹得大伙儿哈哈大笑。

    徐军站在人群中央,看着这热火朝天的场面,心里那叫一个敞亮。

    这根梁立住了,猎风者工厂的骨架就成了。

    在这片曾经除了荒草就是乱石的土地上,他徐军终于立起了属于自己的基业。

    就在大伙儿抢喜糖抢得正欢的时候,人群外围突然安静了一些。

    白青山来了。

    他今天显得有些憔悴,眼袋很大,似乎这几天都没睡好觉。

    但他还是穿得一丝不苟,身后跟着那个板寸头,两人手里抬着一块用红布盖着的东西。

    “徐厂长,恭喜,恭喜啊!”

    白青山脸上挂着招牌式的笑容,但徐军能看出来,那笑容里多了几分敬畏,甚至是讨好。

    徐军迎了上去,拱了拱手:

    “白先生,同喜。这乱糟糟的,没想到把您惊动了。”

    “哎,远亲不如近邻嘛。徐厂长的大厂上梁,我这做邻居的怎么能不来讨杯酒喝?”

    白青山一挥手,板寸头揭开了红布。

    那是一块做工精致的实木牌匾,上面刻着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大展宏图】,落款竟然是省城一位颇有名气的书法家。

    “一点薄礼,不成敬意。祝徐厂长的生意,像这房子一样,红红火火,坚如磐石。”

    白青山这话里有话。

    坚如磐石,不仅仅是说房子,更是在说徐军守住的那块地,那是真的不可动摇。

    热闹过后,徐军把白青山请到了临时搭的工棚里喝茶。

    茶是粗茶,但白青山喝得很认真。

    “徐厂长。”

    白青山放下茶杯,看了一眼四周无人,压低了声音,语气前所未有的诚恳:

    “那块铁片……我查了资料。您是对的。”

    “那地方,确实是个极凶之地。当年撤退仓促,很多东西没运走,直接就地掩埋封存了。要是真挖开了……后果不堪设想。”

    徐军点了一根烟,神色平静:

    “白先生是明白人。有些财能发,有些财是要命的。”

    白青山苦笑了一声:

    “受教了。徐厂长这一手明修栈道,救了我们一家子的命。”

    “从今天起,白家绝不再打那后山半个主意。不仅不打,如果徐厂长需要在省里有什么路子,尽管开口。白某虽然退休了,但这张老脸在林业口和外贸口,还值几分钱。”

    这是投诚,也是结盟。

    白青山想明白了,既然挖宝无望,而且还面临着巨大的生化风险,那就只能抱紧徐军这条大腿。

    毕竟徐军手里捏着那个秘密,随时能让他们身败名裂(私挖日军遗留生化武器可是重罪)。

    徐军笑了,主动给白青山续了一杯水:

    “白先生言重了。既然是邻居,那就是一家人。以后厂子做大了,少不了麻烦白先生指点迷津。”

    中午的上梁宴,是在露天摆的。

    徐军特意让二愣子杀了一头年猪。

    巨大的铁锅里,杀猪菜炖得咕嘟咕嘟冒泡。血肠、五花肉、酸菜,那香味能飘出二里地。

    白青山没有嫌弃环境简陋,也没有嫌弃碗筷油腻。

    他脱了大衣,挽起袖子,和老支书杨树林、徐军坐在一桌,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那个板寸头保镖,也被二愣子拉到了工人堆里,几杯酒下肚,两人竟然开始划拳称兄弟了。

    “来!为了咱们靠山屯!干一个!”

    老支书喝得满面红光,举起酒碗。

    徐军和白青山碰了一下碗。

    “干!”

    这一碗酒下去,之前的剑拔弩张、试探交锋,都在这浓浓的烟火气里化解了。

    白家这只过江龙,在徐军这条坐地虎面前,终于收起了爪牙,变成了一只看家护院的猫。

    日落西山,宾主尽欢。

    送走了白青山,徐军独自站在刚上好梁的车间里。

    夕阳透过窗框洒进来,把红砖映得像金子一样。

    厂房有了,后患除了,关系通了。

    接下来,就该那个大家伙登场了。

    “军哥!”

    二愣子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手里挥舞着一张电报纸:

    “省城来的电报!外贸厅发来的!”

    “说是咱们订的那套进口仿形车床,已经在大连港卸船了!让咱们赶紧去提货!”

    徐军接过电报,看着上面那行简短的字,眼中的醉意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两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工业母机,终于到了。

    那是猎风者腾飞的翅膀,也是他在这1984年,即将射出的最锋利的一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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