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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喔喔喔——

    村里的头遍鸡刚叫,天还像墨汁一样黑。

    徐家作坊门口,两盏昏黄的马灯在寒风中摇曳。

    一辆绿色的解放卡车停在雪地上。

    车斗里装得满满当当,那是500把层压反曲弓,上面盖着厚厚的防水帆布,又用大拇指粗的麻绳杀了个结实,最后还蒙了一层草帘子防冻。

    “二愣子,摇车!”

    徐军穿着那件缝了钱的军大衣,戴着狗皮帽子,哈出一口白气。

    这年头的卡车,冬天启动是个力气活。特别是停了一宿,机油都冻凝了。

    “好嘞!”

    二愣子把手里的烟头一扔,拿起那根沉重的摇把子,插进车头的孔里。

    他扎好马步,双手握紧,深吸一口气。

    “一、二、起!”

    “哼哧……哼哧……”

    随着二愣子的一圈圈发力,沉重的飞轮被带动起来,发出沉闷的金属摩擦声。

    徐军坐在驾驶室里,看准时机,脚下油门轻点,手指按下了启动钮。

    “突突突……轰!”

    一阵黑烟从排气管喷出,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这头“老解放”终于醒了,整个车身都在剧烈颤抖。

    车着了,还得怠速热车。

    徐军跳下车,最后检查了一遍轮胎上的防滑链。

    铁链子勒在轮胎上,发出冷硬的光泽。

    大门口,李兰香披着衣服站在那,怀里并没有抱孩子,身边蹲着黑风。

    没有像电影里那种哭哭啼啼的告别。

    徐军走过去,帮她把领口拢紧。

    “回去吧。把门插好。我不回来,谁叫门也别开。”

    李兰香点了点头,从兜里掏出两个滚热的煮鸡蛋,塞进徐军手里。

    “趁热吃。路上滑,慢点开。”

    “嗯。”

    徐军转身上车。

    咣当一声,那扇厚重的铁皮车门关上了。

    解放车挂上一档,咆哮着碾过积雪,两道刺眼的大灯光柱刺破了黑暗,向着村外的茫茫雪原驶去。

    后视镜里,那盏门口的马灯越来越小,直到消失不见。

    天亮了,路却更难走了。

    出了靠山屯,上了县道,路面全是压实了又冻上的溜光大道。

    车轮上的防滑链压在冰面上,发出哗啦哗啦的节奏声,听得人心里发慌。

    二愣子握着那个巨大的方向盘,手心里全是汗。

    这车没助力,转向全靠膀子力气。

    “哥,这路太滑了。刚才过那个弯,车屁股差点甩出去。”

    徐军坐在副驾驶,手里剥着那两个还在温热的鸡蛋,眼睛却死死盯着前面的路况。

    “稳住油门,别急刹。要是甩尾了,顺着劲儿打轮。”

    徐军的语气平静,但那双眼睛里,那种猎人的敏锐正在一点点苏醒。

    他不仅在看路,还在看路边的林子。

    两世为人,加上【狩精通】的本能,让他对环境有着超乎常人的警觉。

    这一路太平静了。

    连个过路的拖拉机都没碰上。

    中午 12:00。

    车队终于到了传说中的黑瞎子岭。

    这里是两县交界,山势陡峭,公路像一条灰色的带子盘在半山腰。

    一边是布满怪石的峭壁,一边是深不见底的松树林渊。

    风,在这里变得格外大。

    卷起的雪沫子打在挡风玻璃上,雨刮器必须要开到最大才能刮干净。

    “减速,换二档。”

    徐军突然开口,声音冷了几分。

    二愣子一愣:“哥,这正爬坡呢,换二档动力不够啊……”

    “换。”

    徐军的手,已经无声地摸进了大衣内侧的口袋,握住了那把侵刀的刀柄。

    “前面那个回头弯,不对劲。”

    二愣子虽然不知道哪里不对劲,但出于对徐军的盲目信任,立刻踩离合,轰油门,降档。

    卡车的速度慢了下来,像头老牛一样哼哧哼哧地往上爬。

    转过那个被称为鬼见愁的急弯。

    二愣子猛地倒吸一口凉气,一脚踩死了刹车。

    “吱!”

    轮胎在冰面上抱死,发出刺耳的尖叫,防滑链在冰上划出一串火星。

    车头堪堪停住,距离前方十米处。

    只见原本并不宽敞的盘山路上,横亘着一棵巨大的红松原木。

    这木头足有一抱粗,像是刚被锯倒不久,新鲜的木茬还露在外面,把路堵得严严实实。

    “哥!路断了!是雪崩把树砸下来了吗?”二愣子慌了神,就要推门下车去查看。

    “别动!”

    徐军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二愣子生疼。

    “别熄火。挂倒档,踩住离合。”

    徐军的目光透过挡风玻璃,扫视着横木两侧幽暗的密林。

    这哪里是雪崩。

    这树倒的方向、位置,都是精心算计好的。

    正好卡在弯道出口,视线盲区。如果刚才没减速,这会儿车头已经撞上去了。

    “朋友。”

    徐军摇下一半车窗,对着空荡荡的雪岭,声音不大,却透着股穿透力:

    “既然把路拦了,就别藏着掖着了。这大冷天的,趴在雪窝子里不冻脚吗?”

    风声呼啸。

    几秒钟的死寂后。

    前面的红松林里,慢慢走出来三个人。

    领头的穿着一件破旧的羊皮大袄,戴着顶狗皮帽子,手里拎着一把管杀(自制土枪,打钢珠)。

    左边是一个独眼龙,手里提着一把开山斧。

    右边那个是个瘦高个,袖子里藏着一根钢管。

    他们没有蒙面。

    敢在这个地界上拦路,还不蒙面,说明他们只有两种打算:

    要么是吃定了你不敢报官。

    要么是……没打算留活口。

    “徐老板,眼力不错啊。”

    领头的那个羊皮袄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齿。

    “陈老板托我给你带个好。”

    “他说这黑瞎子岭风景不错,想请徐老板把货留下,人嘛……就在这看看雪景,陪陪这山里的孤魂野鬼,咋样?”

    二愣子听得腿肚子转筋,哆哆嗦嗦地问:“哥……咋整?他们有枪……”

    徐军看着那根黑洞洞的枪管,脸上却没有一丝恐惧。

    他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掏出一盒烟,磕出一根,叼在嘴里,点上。

    深吸一口,吐出烟圈。

    “想要我的货?”

    徐军推开车门,一只脚踏在结冰的路面上,那双毡疙瘩踩得极稳。

    他甚至没有拔刀,只是那双眼睛,像看着死人一样看着对面的三个亡命徒。

    “行啊。”

    “只要你有那个命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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