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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场里的冷气开得很足,程程拢了拢刚买的真丝衬衫,指尖划过冰凉顺滑的面料,心里却没什么波澜。

    这已经是今天季江淮为她买的第五件衣服,每一件的价格都抵得上她过去一年的生活费。

    她不由得想起孤儿院里那些缝缝补补的旧衣,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在昂贵的真丝面料上留下细微的褶皱。

    季江淮拎着几个印着烫金logo的购物袋跟在她身后,脚步轻快,像是刚完成了什么得意的杰作。

    他今天心情似乎格外好,从进商场开始就兴致勃勃地为她挑选各种服饰,从连衣裙到配饰,无一不是当季最新款。

    “这件香槟色长裙下周派对穿正好,”他追上她,献宝似的晃了晃手里的袋子,“还有那双细跟凉鞋,配你脚踝的线条绝了。”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转,带着欣赏艺术品般的专注。

    程程淡淡“嗯”了一声,脚步渐缓——持续试穿和应付已经让她有些疲惫,正想找个地方歇脚,目光便落在了不远处的休息区。

    “有点累了,”她停下脚步,语气尽量自然,“去那边坐会儿吧。”

    季江淮立刻点头,顺势接过她手里的几个购物袋:“正好,我也想歇口气。”

    两人在休息区坐下,季江淮招来服务生,点了两杯鲜榨果汁,递了一杯给她:“喝点东西,歇会儿。”

    冰凉的玻璃杯贴着掌心,稍稍驱散了些疲惫。

    旁边几张桌子坐着几个年轻人,正聊着天,声音不大,却有几句八卦飘进了程程的耳朵。

    “听说了吗?城西那块地被谢家拿下了,以后更要风得风了……”

    “有谢闻凛在,这不奇怪。”另一人接口,随即压低声音,“说起他,你们知不知道?他小时候可不是养在谢家的,是后来才被接回来的。”

    “真的?怪不得……”

    程程小口抿着果汁,忍不住侧耳细听。

    她想多听点关于这些豪门圈子里的事,这些信息或许能让她少犯错误,更好地扮演“叶橙”。

    季江淮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低笑一声,凑近了些:“想听?他们说的无非是些没营养的,谁家公子换了女朋友,哪家千金买了新包,翻来覆去都是这些。”

    “没什么,”程程收回目光,假装整理头发,指尖划过耳后的碎发,“就是随便听听。”

    季江淮却来了兴致,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点促狭:“我知道个更有意思的,想不想听?”

    程程轻轻点头,季江淮眼中那抹熟悉的促狭却让她心头一紧。

    他向来如此——用这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谈论那些他看不上的人,像猫在吃掉老鼠前,总要拨弄着玩上一阵。

    “还记得跟你同寝室那个程程吗?”季江淮晃了晃手中的玻璃杯,冰块叮当作响,语气轻慢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阳光透过落地窗,在他精致的侧脸上投下斑驳光影,却照不进那双带着讥诮的眼眸。

    程程的心脏猛地一缩。握着杯子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刚喝下的果汁此刻在喉咙里泛起苦涩。

    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眉头微蹙,完美复刻了叶橙惯有的神情:“她?怎么了?”

    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恰到好处的不耐烦,这是她观察许久才学会的语调。

    季江淮嗤笑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荒唐事:“昨晚有人在宿舍楼下看见她发疯,光着脚乱跑,嘴里还喊着‘这不是我的身体’。结果冲到路口就被车撞了。”

    程程的指尖死死抵住冰凉的杯壁。叶橙那样的人,连下楼倒垃圾都要踩着高跟鞋,怎么可能光着脚在深夜狂奔?

    这分明是困在她身体里的叶橙,无法接受从云端跌落,才会这样失控。

    而季江淮的语气,轻松得像在讲一个与己无关的笑话。

    “哦?”程程垂下眼帘,长睫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怎么会这样?”

    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只有她自己知道,指甲在杯壁上掐得生疼。

    “谁知道呢。”季江淮抿了口果汁,语气轻描淡写,“那种人,长得普通,又没钱,整天阴阴沉沉的,出点事也不奇怪。听说送医院的时候就不行了,现在还在抢救,能不能醒过来都难说。”

    他顿了顿,带着嘲讽补充:“以前总觉得她想巴结你,老是偷偷看你。现在这样……也算解脱了,省得整天费尽心思想些有的没的。”

    “那种人”、“解脱”、“费尽心思”——每一个字都像针,密密麻麻扎进程程心里。

    她顶着叶橙的脸,听着“自己”被如此轻贱。原来在这些人眼里,她的存在、她的挣扎、甚至她的生死,都只是个可以随意议论的笑话。

    心底某个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一寸寸碎裂,渗出带着冰碴的血。

    “不重要了,”程程抬起头,努力模仿着叶橙惯有的傲慢,可声音里还是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无关紧要的人,出不出事无所谓。”

    说完这句话,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

    从前的她,连踩死一只蚂蚁都会难过半天。

    季江淮显然满意她的态度,笑了笑:“还是你看得开。说起来,她以前好像还暗恋过顾晋言吧?他知道顾晋言那个死面瘫,是你的追求者吗?如果知道,反应肯定很有趣。”

    程程的心跳更快了。

    暗恋顾晋言是她藏在心底最柔软的秘密,连日记都只敢隐晦提及,怎么会被季江淮知道?

    是顾晋言跟他们说了吗?还是叶橙早就发现了,当成笑话讲给别人听?

    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

    原来她的小心思,在别人眼里只是不值一提的笑料,像小丑的把戏,供人茶余饭后取乐。

    “顾晋言?”程程扯出一个僵硬的笑,“也就那样,以前觉得还行,现在看挺普通。”

    她学着叶橙惯常评价追求者的语气,轻描淡写中带着几分不屑,仿佛顾晋言能被她看上,是天大的荣幸。

    季江淮更高兴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还是你眼光高。”

    程程低下头避开触碰,假装整理裙摆。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地板倒映出叶橙的脸,精致得像张面具,可她摸着自己的脸颊,却觉得这张脸越来越冷,越来越硬。

    季江淮还在说些顾晋言的坏话,程程没听清。

    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那种人”“解脱了”“无关紧要”那些刻薄的话……

    “你在听吗?”季江淮碰了碰她的胳膊。

    程程回过神,挤出叶橙式的笑,只是那笑意没怎么到达眼底:“在听。”

    她要听清这些议论,记着这些轻蔑。不是为了难过,而是为了记住——记住这种被人踩在脚下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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