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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卷着京郊荒台上的尘土,在九根锈迹斑斑的药铜柱间呼啸穿行。那簇幽蓝的“药心火”静静燃烧,不热不灭,仿佛自远古沉睡中苏醒,正等待一场颠覆天道的祭典。
万药归元擂,首战将启。
百姓围聚台下,踮脚张望,议论纷纷。
太医院几位老臣立于高阁,白须微颤,低声叹道:“此蛊无形无相,唯神感可察,历来皆由药嗣会秘传‘通灵者’辨识……她一个女子,竟敢登台?”
“可不是靖王妃?听说前些日子一把火烧了《千药归元录》,如今连药庙都塌了半边……”
“疯了,真是疯了。”
台上,白九卿一袭雪袍,立于火前,眸光冷如刀锋。
他缓缓抬手,身后九名药奴齐齐伏地,脖颈缠着暗红符链,双目失焦,宛如傀儡。
唯有其中一人——阿愿,盲眼微颤,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掌心,似在挣扎。
“今日首关,辨毒。”白九卿声音不高,却如钟鸣贯耳,“九奴之中,藏有‘九转迷心蛊’寄主,谁能识出,即胜。若错指一人,蛊发反噬,试者立毙。”
台下一片哗然。
这不仅是辨毒,更是赌命。
风起,吹动云知夏的衣角。
她缓步登台,素手轻抚腰间药囊,动作沉稳,不见半分迟疑。
她目光扫过九奴,眼中没有怜悯,也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
小药灯的低语犹在耳边:“姐姐,阿愿的心光……像风里的烛,快灭了。”
她闭上眼,取出三枚细如发丝的“静频针”,轻轻刺入耳后翳风穴。
刹那间,外界喧嚣尽退,世界归于寂静。
她的意识沉入体内,药感自膻中穴扩散而出,如无形之网,悄然探向九奴经脉。
这是她前世无数次在手术室与死神赛跑时锤炼出的感知——以自身为媒介,以药理为导引,穿透皮肉,直抵病灶。
一息,两息……
她“看”到了。
八人经络虽浊,气血滞涩,皆因长期服用迷药所致,但并无活体寄生之物。
唯有阿愿,心脉深处缠绕着一缕黑丝,细若游蛇,随呼吸节律微微搏动,每一次跳动,都在吞噬她脑中一丝记忆残影。
不是“九转迷心蛊”。
是“噬忆虫”——一种通过低频共振蚕食宿主记忆的神经寄生虫,常被用于制造“通灵幻觉”,让人误以为自己获得了神启。
她睁眼,目光如刃,直指阿愿。
“此女体内有蛊。”她声音清冷,穿透风声,“但非迷心,而是‘噬忆虫’。你们骗她这是‘神赐感应’,实则以她的记忆为食,一步步将她炼成无知无觉的药奴。”
台下哗然。
白九卿脸色骤变,冷笑道:“荒谬!她自愿献体,承神恩,通药魂,岂是你一个凡医能妄加揣测?”
云知夏不答。
她转身,对小药笛点头。
小药笛会意,取出一支骨笛,贴唇轻吹。
一段低频笛音缓缓流淌而出,音波极低,几近无声,却带着某种奇异的共振频率。
刹那间——
阿愿猛然抱头,发出一声凄厉惨叫!
鲜血自她鼻腔渗出,顺着眼角蜿蜒而下。
而那血中,竟浮出数条半透明细虫,扭曲挣扎,似被音波震荡得无法藏匿!
台下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云知夏迅速以银针挑起一只虫体,置于琉璃片上,随即滴入一滴无色液体。
虫尸瞬间泛起淡红,边缘卷曲,显出典型的碱性反应。
“神经寄生类,喜碱厌酸,遇碱显红。”她抬眸,目光扫过全场,声音如铁,“你们用‘药神赐福’之名,行的是控人心智之实。这虫不迷心,却噬忆——让她以为自己通灵,实则一步步被抽空神志,沦为你们的傀儡。”
白九卿脸色铁青,袖中手指猛然收紧,指甲几乎嵌入掌心。
“你懂什么!”他怒喝,“神道不可亵渎!你毁我药典,坏我药庙,如今竟敢污蔑我药嗣会清誉?”
云知夏冷笑,不再看他。
她指尖轻捻,将琉璃片上的虫尸轻轻一拨,投入台心那簇幽蓝火焰之中。
“嗤——”
一声刺耳焦响骤然炸开!
火焰猛地一颤,竟由蓝转黑,随即爆出一股浓烈刺鼻的焦臭味,仿佛烧灼的是腐烂的神经与魂魄。
风骤停,火摇曳,九根药铜柱嗡鸣震颤,似在哀鸣。
云知夏立于火前,背影孤绝,却如一柄出鞘之剑。
她冷冷开口,字字如钉:
“真正的医道,是让人清醒,不是让人痴狂。”第161章 你说神药,我验真毒(续)
幽蓝火焰在吞噬虫尸的刹那,骤然扭曲成一道漆黑漩涡,仿佛冥府之口被强行撕开。
焦臭味如毒蛇般钻入鼻腔,带着腐神经、焚魂魄的诡异气息,令台下百姓纷纷掩鼻后退,连高阁上的太医院老臣也面色发白,踉跄起身。
可云知夏立于火前,纹丝未动。
她目光沉静,仿佛刚点燃的不是一团邪火,而是一盏照亮迷雾的明灯。
那句“真正的医道,是让人清醒,不是让人痴狂”如刀刻入夜风,在众人耳中反复回响,久久不散。
她不再看白九卿一眼,转身走向蜷缩在地的阿愿。
少女双目紧闭,脸上泪痕交错,鼻血已凝成暗红细线。
云知夏从药囊中取出一只青玉小瓶,倒出三粒墨黑药丸,又以银壶取清水化开,动作轻缓却毫不迟疑,一手托起阿愿下颌,将药液缓缓灌入。
“这是‘逆感散’。”她声音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断神经共振,破幻觉诱导,逼噬忆虫离体。痛,但会醒。”
药液入喉不过片刻,阿愿全身猛地一颤,四肢抽搐如遭雷击。
她喉咙里发出断续呜咽,像是被撕开记忆的封印,又像是从一场百年长梦中硬生生拽出。
忽然——
她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曾盲如死灰的眼睛,此刻却泛起微弱却真实的光。
泪水如断线珠子滚落,砸在尘土里,溅起细小的烟尘。
“我……”她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却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吐出,“我记得……娘……她说过,糖是甜的……”
全场死寂。
风停了,火低了,连九根药铜柱的嗡鸣都仿佛被这稚嫩的话语震住。
有人低头抹泪,有人颤抖着合掌,更有个老妇人跪倒在地,哽咽出声:“造孽啊……他们竟拿孩子当祭品……”
云知夏静静看着阿愿,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悲悯,却转瞬即逝。
她救人,不是为博同情,而是为破局。
每一个醒来的药奴,都是对“神药不可验”这一谎言的致命一击。
她站起身,素衣染灰,却气势如锋。
白九卿站在原地,脸色由铁青转为死灰,袖中符纸簌簌微动,似有无数咒言在血脉中奔涌,只待一声令下便可掀起腥风血雨。
他死死盯着云知夏,眼中不再是轻蔑,而是惊怒与忌惮交织的杀意。
可她已不再给他开口的机会。
她转身走下高台,脚步沉稳,每一步都像在宣告旧秩序的崩塌。
萧临渊早已等候台下,玄色披风猎猎翻飞,手中长剑未出鞘,却已寒意逼人。
见她走来,他伸手,掌心朝上,无声相迎。
云知夏没有犹豫,将手放入他掌中。指尖微凉,却被他牢牢包裹。
“第一关破。”她低声,语速极快,“但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白九卿经营药嗣会三十余年,信徒遍布朝野,今日当众受辱,必有反扑。”
萧临渊眸色幽深,指节收紧,声音低沉如雷:“明日炼药,我守你身后。”
一句话,千钧之诺。
她抬眸看他,眼中没有依赖,却有一丝极轻的动容。
这男人曾冷眼看她入地狱,如今却愿为她挡千军万马。
她不为情动,却为这“并肩而立”的姿态,心下一凛。
夜风卷起药灰,如雪纷飞。
小药笛悄然蹲下身,从怀中取出一支细竹笛,笛身刻满密密麻麻的频率符文。
他默默将笛子埋入擂台基座的裂缝中,动作轻巧如落羽。
——百名残烛堂弟子,已潜伏城外,只待一声笛响,便可化作燎原之火。
远处,药庙残垣在月光下投下狰狞阴影。
而那青铜鼎,静静立于废墟中央,鼎腹刻着古老铭文:“血祭九阴,归元通神”。
风过,鼎耳轻鸣,似在低语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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