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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塾的烛火熬到第三更时,云知夏才直起发酸的腰。沙盘上三枚铜钉在烛光下泛着冷光——京南老槐记、城西济世仓、宫外太医署别院。
小刀蹲在案前,最后一页兵部调拨令被他用炭笔圈出,墨迹在"城西济世仓"四个字上晕开:"主子,这里不对。"
她俯身看过去,调拨令上明晃晃写着"南境参茸二十箱,存济世仓备灾",可下方发放记录栏却空得刺眼。
更蹊跷的是,每一张入库单都盖着药政司副手的私印,太医院的验讫章却像被人刻意剜去了。
"备灾?"云知夏指尖划过"南境参茸"四个字,冷笑从齿缝里泄出来,"南境参茸性热,这两个月京城雨涝,百姓多染湿寒,该用的是北地茯苓。
他们偏要往济世仓塞参茸......"她突然顿住,抬眼时眸中寒芒骤起,"小刀,去查这两个月有多少百姓因误服热药加重病情。"
小刀应了声,转身时衣角扫过沙盘,一枚铜钉"叮"地落在地。
云知夏弯腰去捡,指尖触到冰凉的铜身,突然想起赵主簿说的"调频"——把毒药调得像行军散。
她捏着铜钉的手紧了紧:"明日辰时,跟我去济世仓。"
城西的天阴得早,未到黄昏便笼了层灰雾。
云知夏裹着粗布斗篷蹲在巷口茶摊,眼尾的余光锁着济世仓后门。
果然,申时三刻,两个蒙面药工推着木车出来,车轮碾过青石板时陷得极深,可车板上只堆着半筐干草。
"装得倒像。"她低声自语,茶盏在桌上磕出轻响。
旁边卖糖人的老汉抬头看了眼,她迅速垂眸搅茶,青瓷勺碰着碗沿发出清脆的"叮"——这是给黑市药婆的暗号。
片刻后,一个佝偻的拾荒妇踉跄着撞上药车。
药工骂骂咧咧推开她,木车颠簸时,几星黑灰从草堆里漏出来,落进墙根的泥坑。
拾荒妇立刻扑过去扒拉,灰里混着焦黑的药渣,她捏起半片指甲盖大的药饼,袖口迅速一拢。
云知夏喝完最后一口茶,起身时斗篷扫落半块糖人。
她蹲身去捡,余光瞥见拾荒妇冲她比了个"成"的手势——是药婆。
回到医塾时,药婆已等在偏厅。
她抖开药饼残片,焦黑的表面隐约能看见"军医监特供"几个字。
云知夏摸出随身携带的青瓷瓶,往残片上滴了三滴显影剂。
灰烬边缘突然泛起青蓝波纹,像极了她前世在实验室见过的荧光反应。
"迷心引。"她指尖重重叩在案上,"这种毒焚烧后会残留荧光,他们烧的根本不是废料,是怕药渣里的毒素被查出来!"药婆缩了缩脖子,想起自家女儿中迷心引时的惨状,咬着牙道:"夫人要查,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再去几次。"
云知夏摇头,指节抵着下巴沉思片刻,突然笑了:"不用再冒险。
我要他们自己把毒送上门。"
三日后的慈济堂人满为患。
云知夏站在高台上,面前摆着三个红漆木盒。
台下百姓交头接耳,萧临渊的暗卫守在四角,玄甲在日光下泛着冷光。
"这三盒,都是市面上流通的'军医监特供清心散'。"她掀开第一盒,取出药丸在清水里一泡,"老槐记的,溶水后澄清,气味微苦——像模像样。"又掀开第二盒,"太医署别院的,溶水呈淡金色,有甘草香......"台下有人喊:"那有什么问题?"
云知夏没答,直接掀开第三盒。
药丸入水的瞬间,清水里腾起絮状沉淀,一股铁锈味直冲鼻腔。
她举起烧杯对着日光:"这是城西济世仓的。
北地寒泥里才有的铁腥味,参茸能泡出这个?"她又摸出三支银针,分别扎进三盒药丸,老槐记的针尾泛青,太医署的针身发黑,济世仓的针尖直接断了。
"同一名号,三种毒形。"她的声音像淬了冰,"他们不是造假,是把百姓当试药奴!"台下哗然,有老妇突然哭嚎:"我家小子吃了清心散,夜里直抽抽......"
萧临渊从后台走出来,玄色大氅带起一阵风。
他将一份卷宗拍在案上,封皮赫然是户部官印:"济世仓的账,查到户部郎中周正头上。"云知夏扫了眼卷宗,周正的名字下画着粗粗的红杠——这人名下有七处庄子,其中两处就在南境参茸的产地。
"急什么?"她突然笑了,指尖绕着发尾,"他们敢用我的名,我就让这名字,变成催命符。"当夜,她命人将三盒毒药重新封好,贴上"军医监已验"的封条,悄悄塞回三地的药柜。
子时三刻,济世仓后巷飘着粪车的酸臭。
云知夏伏在屋顶瓦垄间,看着那辆熟悉的运粪车拐进巷口。
车夫左右张望两下,从车底暗格摸出一封火漆信,正要往墙缝里塞——她足尖一点,如惊鸿般掠下,银针精准点中对方哑穴。
信上只有八个字:"货毁,速清仓。"落款处盖着枚残月形印,印泥颜色发暗,带着股腥气。
云知夏凑到鼻端轻嗅,瞳孔骤缩——这是掺了人血的印泥。
远处钟楼传来三更鼓响,她将信收入怀中,转身时衣摆扫落一片瓦。
下面的暗卫立刻抬头,她冲对方比了个"撤"的手势,身影很快隐入夜色。
回到靖王府时,小刀正守在偏殿等她。
烛火映着他手里的刻刀,刀刃上还沾着新鲜的木屑。
云知夏摸出那枚残月印,指腹抚过刻刀的锋刃:"明日,仿三枚兵部药政司的印信。"小刀眼睛一亮,刻刀在檀木上划出清脆的声响:"主子要调令?"
她没答,只是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
风卷着几片枯叶掠过檐角,像极了那些被毒药吞噬的生命。
等小刀的刻刀停下时,她轻声道:"刻深些,要让他们连骨头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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