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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活人写的功劳簿演武场的晨雾还未散尽,第一声惊呼便撕裂了练兵的号子。
"三队的人倒了!"
云知夏正在给新制的止血棉打包,棉絮蹭得鼻尖发痒。
她抬头时,就见几个士兵跌跌撞撞冲进帐篷,裤脚沾着蓝花的碎瓣——正是前日她叮嘱阿灰让士兵辨认的那种。
"怎么回事?"她抓住带头的伍长。
"今早演武前,三队王队长说蓝花香甜,摘了两把煮水给弟兄们祛寒......"伍长额头全是汗,"喝完半柱香,就有人说头晕,接着吐白沫,现在三十六个全瘫在演武场了!"
云知夏的手指猛地收紧,止血棉在掌心揉成一团。
她想起前世在滇南山区,采药人误将曼陀罗当野花,整村人喝了花茶后癫狂如鬼。
这蓝花的花瓣边缘有细锯齿,分明是曼陀罗的变种!
"去请张军医!"她扯过药箱就往外跑,"快!"
演武场的青石板上横七竖八躺着人。
士兵们脸色青白,瞳孔散大如墨,有的攥着喉咙抽搐,有的直挺挺僵着,只有眼珠还在动。
张军医蹲在最前面的士兵旁,正往他嘴里灌姜汤:"风寒入体,驱寒就好!"
"停手!"云知夏冲过去,踢翻了装姜汤的陶碗。
滚烫的姜液溅在她脚面,她却像没知觉似的,抓起士兵的手腕。
脉搏快得像擂鼓,皮肤下的血管泛着诡异的青紫色。
张军医被她推得踉跄:"云医官这是何意?
我从医二十年,风寒症还能看错?"
"这是曼陀罗中毒!"云知夏扯开士兵衣领,指腹按在他喉结下方,"你闻,有股烂苹果味——这是毒碱侵蚀脏腑的征兆!
再灌姜汤,等于往火里浇油!"
张军医梗着脖子:"曼陀罗?
那是南边才有的毒草,咱们北边哪......"
"北边的山阴处也长!"云知夏打断他,"前日出操时,我见后山坡的蓝花开了,特意让阿灰传话,要认草辨毒!"她猛地转身揪住阿灰的衣领,"我让你告诉张军医的话,到底传到没有?"
阿灰被吓哭了:"我、我找张军医时,他正和伙头军算粮......我喊了两声,他说'小毛孩子懂什么'......"
"蠢货!"云知夏甩开阿灰,从药箱里掏出玻璃试管。
她捏开中毒士兵的嘴,用竹片刮了点舌苔,混着唾液滴进试管。
试剂刚一摇晃,管壁便爬满淡蓝色纹路——和前世实验室里钩吻碱的显影完全一致。
"去烧开水!"她对呆立的士兵吼,"找干净的布绞成条,给每个人催吐!
阿灰,把我前日配的活性炭粉拿来,按体重分剂量!"她又转向张军医,"去取强心散,半钱配温水灌下去,晚一刻,人就没了!"
张军医终于慌了:"我、我这就去......"
"慢着!"云知夏拽住他的药囊,"你那强心散里是不是有附子?"见张军医点头,她冷笑,"附子性热,会加速毒碱循环。
用参须和麦冬,各三钱,煎浓汁!"
演武场上霎时乱成一团。
云知夏跪在青石板上,给第一个士兵灌活性炭。
黑色药粉沾在她袖口,她却浑然不觉,只盯着士兵逐渐平复的抽搐。
当第三十三个士兵咳出黑褐色的胃内容物,发出第一声**时,她才发现自己的膝盖已经跪得麻木,额头的汗顺着下巴滴在石板上,晕开一片盐花。
"记《毒症处置案》。"她扯过阿灰怀里的桦树皮,"误食曼陀罗变种,误诊风寒延误两刻,三十六人,亡三人。"她的笔锋重得几乎戳穿树皮,"标注:凡山坡蓝花,花瓣锯齿状者,全株剧毒。"
消息传到兵部时,云知夏正蹲在临时病房里给伤员换敷。
"云医官好手段啊。"兵部员外郎捏着她的《毒症处置案》,指甲盖在"误诊延误"四个字上抠出白印,"可这治法......用炭灰灌胃,用参麦汤强心,太医院没记载,军中药典没写过,万一传出去说咱们滥用偏方......"
"那就验。"云知夏扯下染血的纱布,扔进铜盆,"双盲验药。
把我的清创膏和旧金疮药混编编号,分两组治同等伤情的士兵。
七日后看结果。"
员外郎的脸僵了僵:"你这是要......"
"要证据。"云知夏抬头,眼里闪着冷光,"你要太医院的核准,我就给你活人做的核准。"
七日后的校场晒得发烫。
云知夏站在高台上,看着两组士兵依次掀开纱布。
旧药组的伤口红肿化脓,有的还渗着黄水;新药组的结痂已经脱落,露出淡粉色的新肉。
户部老尚书扒着士兵的胳膊看了又看,突然拍着大腿笑:"好!
好个不是药是命!"
兵部的人灰溜溜走了。
萧临渊却披着日头走上台,玄色披风被晒得发烫。
他手里提着个食盒,掀开时飘出艾草香:"你昨日守了一夜病房,喝碗粥。"
云知夏接过粥碗,却没喝。
她望着台下佩戴"认证牌"的伤兵——那些被她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人,此刻正冲她笑。"医塾结业礼快到了。"她说,"我要他们知道,学医术不是为了当药罐子,是为了......"
"为了让'天命如此'四个字,再也堵不住活人嘴。"萧临渊替她说完。
结业礼那日,医塾的演武棚被改造成"模拟战场"。
浓烟从草堆里腾起,假人断臂横陈,伤员的"惨叫"此起彼伏。
三十名学员顶着呛人的烟,有的用布带结扎断肢,有的用竹片固定骨折,还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正把参汤往"昏迷"士兵嘴里灌。
最后一关,老药驼扮成敌探混进伤员群。
他佝偻着背,额头贴了块假血,可刚蹲下就被个独臂少年揪住手腕:"你脉搏跳得比擂鼓还快,伤员哪有这么精神的?"
云知夏站在棚外,嘴角终于翘了翘。
她转头时,正撞进萧临渊的视线。
他捧着块青铜牌,牌面刻着"军医监"三个篆字,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此牌不来自皇帝。"他声音不大,却让整座演武棚静了下来,"来自这三千活人。"他指向台下的伤兵,"他们用命写的功劳簿,比任何圣旨都重。"
他单膝微屈,将铜牌递到云知夏面前:"我代边军,请你留下。"
云知夏没接。
她望着铜牌上的刻痕,想起昨日在医塾后园,有个小学员捧着她的《战伤分级图》问:"医官,这图能传下去吗?"
"若朝廷再派监军,夺你兵权。"她直视萧临渊的眼睛,"你还能护住这个药炉吗?"
萧临渊的指节捏得发白。
他没说话,却伸手握住她沾着药渍的手,将铜牌按进她掌心。
当夜,云知夏在医塾的老槐树下挖坑。
阿灰举着火把,火苗在他脸上跳:"医官,这三本书多金贵,怎么埋了?"
"火会灭,炉会塌。"云知夏将《战伤分级救治图》《军药辨伪录》《毒症处置案》小心放进铜匣,"但只要有人受伤时想起这三本书......"她填上最后一抔土,"药炉,就还在烧。"
远处山道上,火把连成星河——又一队新伤兵被抬来了。
云知夏拍掉手上的土,转身时看见案几上的《毒症处置案》,纸页被夜风吹得翻卷,像是有人正急切地翻找着什么。
她弯腰挽起衣袖,药香混着泥土味漫进夜色里:"走,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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