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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心丹的寒气还没散干净呢,窗外就传来了闹哄哄的人声。云知夏撩开了窗纱,瞧见实证院前的青石板广场上,有百来号人,有的坐着,有的蹲着,那些铺盖卷堆得歪歪斜斜的,像座小山似的。咳嗽声、婴儿的哭声,还混着药香就这么飘进来了。
“王妃啊,赵典簿说老百姓天还没亮就来排队了呢。”小满把狐裘往云知夏的肩膀上拉了拉,“您才刚醒了三天,要不我去替您……”
“不用。”云知夏按住了小满的手。
她的指尖还透着青白的颜色呢,昨天夜里炼制雪心丹,元气都给耗光了,就像一口被抽干了的井。可是这时候看着广场上那些眼睛烧得通红的病人,喉咙里竟然涌起了一股热乎劲儿。这感觉啊,只有她前世在灾区免费看病的时候才有过呢,这是流淌在血脉里的医生的本能啊。
云知夏把狐裘裹紧了,走下台阶,晨雾里立马就响起了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有人认出她就是前天在药庐外面晕倒的王妃,哆哆嗦嗦地就跪下去了,嘴里喊着:“活菩萨啊!”
云知夏在诊台前站好了。
桌子上放着玉瓶、铜秤,还有刻着脉象图的竹简。
第一个来看病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那额头烫得都能烙饼了,被家人架着,脚步踉跄地走上前来。
云知夏把指尖搭在少年的手腕上,闭上了眼睛。
这脉象啊,就像乱成一团的绳子,又弦又细还数得很呢。“毒入厥阴的话,还有得救。”她一睁眼,眼底就浮现出前世在实验室里分析毒素成分时的那种冷峻和敏锐,“去弄点温水来,把半丸雪心丹化开。”
少年的母亲端着药盏,手不停地抖。药汁刚喂下去,少年就猛地剧烈咳嗽起来,还咳出了一块黑红的血痰。
云知夏按住少年的后颈,说道:“别慌,这是毒从肺络往外排呢。”
过了三口气的工夫,少年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烧得迷迷糊糊的眼睛也开始有了焦点。
人群里突然传出一声呜咽:“醒了!我家柱子醒过来了!”
接着是一个穿着灰布衫的老妇。云知夏给她诊脉的时候,她那干瘦的手一下子就抓住了云知夏的手腕,说道:“女菩萨啊,我家那口子昨天咳血了……”
云知夏抽回手,一边从玉瓶里倒出药丸,一边说:“脉象沉而且滑,这毒在肝脾呢。一天吃两丸,生冷的东西可不能碰。”然后她又扭头对小满说,“你记一下啊,厥阴经的患者咳了黑血之后,脉象会转缓;少阴经的患者要再加半钱竹茹。”
小满的笔在竹简上飞快地写着,墨还没干呢,第十个患者那原本紊乱的脉象就已经变得平稳了。
当那个咳得背都弯了的庄稼汉松开云知夏的手,脸上带着泪露出笑容的时候,广场上的欢呼声一下子就把晨雾都给冲散了——有的人举着铺盖转着圈,有的人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就连屋檐下的麻雀都被吓得扑棱棱地飞起来了。
“都给我闭嘴!”
这一声呵斥就像冰锥一样,猛地扎进了喧闹之中。云知夏抬眼一瞧,就瞅见太医院那边乌泱泱一片雪白的人潮涌过来。楚昭南穿着八品医正的官服呢,他身后还跟着二十多个抱着药箱的医官。那些人穿着皂靴,从青石板路上走过,把路上的碎冰都踩得嘎吱嘎吱响。
“云氏啊!”楚昭南那白花花的胡子在风里抖个不停,手指头都快戳到云知夏的鼻尖子上了,“你拿活人来试药,把《黄帝内经》里‘先方后药’的训诫都扔到哪儿去了?你用大活人去赌药丸有没有效果,这和那些搞巫祝的有啥区别?”
他身后的那些医官也都跟着起哄:“咱太医院可从来没见过这种邪门歪道的事儿!”“这简直就是草菅人命嘛!”
云知夏就盯着楚昭南那发红的眼尾,突然就笑了起来。
她朝着小满那边抬了抬手,说道:“去拿十份血样来。”
很快,小满就递过来一个青瓷盘,那盘子里的玻璃管里盛着十滴暗红色的血珠。
云知夏从袖子里摸出个小玉瓶,把琥珀色的药水往玻璃管里滴。第一滴下去,血珠的边缘就泛起了淡红色;第二滴的时候,那原本黑褐色的血就开始翻腾涌动起来;等到第三滴药水落进去,嘿,那十管血一下子全变成了鲜活的朱红色。
“楚大人,您刚刚说我在试药。”云知夏捏起一管血,举到楚昭南的眼前,“那您倒是告诉我,这被弄脏了的血,是中了雪心丹的毒才这样的呢,还是本来就是黑的?”
楚昭南的瞳孔一下子就剧烈收缩起来。
他脚步踉跄着凑上前去,那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血珠里翻涌的光,喉咙动了动,结结巴巴地说:“这……这是……”
“这就是毒啊。”云知夏的声音冷得就像雪心丹散发出来的寒气,她说道:“你们太医院把那些古籍翻了个遍,都查不出这疫毒。这疫毒啊,就藏在病人的血里头,还藏在他们每天烧的香里面呢。”
“扑通”一下子。
有个穿着织金褙子的贵妇人从人群里猛地扑了出来,“噗通”一声就跪在了云知夏的脚边。她鬓角边的珍珠钗子撞在青石板上,叮叮当当响个不停。那贵妇人带着哭腔喊道:“王妃啊,您可得救救我们啊!我家相公吃了您给的药,刚刚突然就昏过去了呀!”
云知夏蹲下身子,手指尖搭在了那贵妇人的手腕上号脉。这脉象啊,浮数得很,还带着一股甜腥的味道。
云知夏就问她:“你们家里有没有烧过‘紫藤香’啊?”
那贵妇人一听,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似的一哆嗦,说道:“您、您咋知道的呀?那可是太医院新做出来的‘宁神熏’呢,还说能避开疫病呢……”
“避开疫病?”云知夏不屑地冷哼了一声,“这玩意儿啊,那就是催命的东西!”说完,她伸手扯过贵妇人腰间挂着的香囊,拿银簪挑开那绣得特别精致的流苏,香囊里的残灰就簌簌地落在了桌子上。
她从里面取了一点儿放到铜勺里,然后放在烛火上烤。这时候,青烟冒了起来,还夹杂着一丝丝若有若无的苦杏仁的味道。
云知夏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睛就像刀子一样,看着楚昭南说道:“楚大人,您应该还记得吧,三年前您负责查验的那批香料,是不是也查出过这种毒啊?”
楚昭南身上穿着的白袍子突然就湿了一大片。
他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那缕青烟,喉咙里发出那种破碎的呜咽声,说道:“我……我早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香灰里头有冰蚕粉那股子腥臭味儿,熬药的时候水面上还漂着油花呢……可《千金方》里讲‘熏香避疫’那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话,要是把这个给推翻了……要是推翻……”
“你是怕乱套吧。”云知夏直接打断他的话,“所以就由着别人下毒?你守着的哪是什么医道啊,根本就是一具见不得光的尸体。”
她从玉瓶子里倒出最后一颗雪心丹,搁在他手心里,说:“你要是还想接着当医官,就拿这个药去救那个昏迷不醒的公子哥。他中的毒啊,只有雪心丹才能解呢。”
楚昭南捧着那颗药丸,冷不丁“咚”的一声就跪下去了,他那白头发在满地残雪上扫过。嘴里念叨着:“老臣……老臣有罪啊……”
这一下,广场上原本闹哄哄的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
老百姓们瞅着以前高高在上的太医院掌令如今跪在泥地里,再看看被狐裘裹着的云知夏那单薄的身子,有人一边抹眼泪一边小声嘟囔:“原来真有神仙啊,不在天上,就在人间呢。”
等到暮色笼罩住实证院的飞檐的时候,裴公公骑着快马已经奔出城门了。
他怀里揣着的密奏上面沾着血珠子呢,这血珠子是云知夏让他带给皇帝的血样,皇帝批的“彻查太医院与户部药库”那几个字的墨汁还没干呢。
云知夏在蜡烛底下翻开《实证录》,新记的脉案那墨水还没干呢。
突然,她的指尖传来那种熟悉的灼热感,这可是“药感”要发作之前的兆头。她一下子把头抬起来,窗纸上有几个黑影在晃悠呢。从后墙那边传过来“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雪地被踩碎了,还夹杂着泥土翻动的那种腥气味儿。
“主子啊!”小满把门猛地撞开,发簪都歪到耳朵后面去了,“后园的青石板让人给撬了!石板底下有地道呢!”
云知夏把书卷合上,用手指头轻轻敲了敲放在案子上的银簪子。
窗外的雪啊,下得越来越急了,那些黑影的轮廓都被雪给弄得模模糊糊的了,可是铁器在青砖上刮过的那种刺啦刺啦的响声,还是很清楚,雪都盖不住。
她瞅着案子上还没收起来的血样,突然就笑了,心想着,该来的事儿啊,早晚都得来。
北境那边的风雪可比京城的厉害多了。
有个黑甲首领站在狼皮帷幕前面呢,刀鞘上的血珠子滴到雪地里,就像开了暗红色的花儿一样。
他看着案子上的密报,拿刀尖把“云知夏”这三个字都给戳破洞了,嘴里念叨着:“把她杀了,乱子就开始了;要是留着她呢,新的局面就很难建立起来——动手吧。”
在实证院地窖的最里头,警铃的铜舌头突然就“当当当”地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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