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玄幻奇幻 > 尘寰剑主 > 第37章 星槎向海,无妄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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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岛的前夜,玄清观的灯亮到了天明。

    苏清月坐在藏经阁的案前,将最后一片听风草的花瓣压进《双星契补遗》。帛书的边缘已被反复摩挲得发毛,“星槎需以噬星贝壳为帆”的字样旁,被她用朱砂画了小小的帆影,帆下还歪歪扭扭地写着“同乘”二字。

    “在写什么?”凌尘推门进来时,带着身夜露的寒气。他手里提着个木盒,里面是连夜赶制的星槎模型——用玄清观后山上的雷击木刻成,船身雕着细密的星纹,桅杆上还挂着片小小的贝壳,是他从观主那里讨来的“引航贝”。

    “在想无妄海的浪。”苏清月合上帛书,指尖划过封面的褶皱,“观主说那里的浪有三丈高,能把巨石拍成粉末。”

    凌尘将木盒推到她面前,贝壳在烛火下泛着虹光:“但这引航贝能听浪的节奏,跟着它走,就不会触礁。”他蹲下身,指着船身的星纹,“你看,这是北斗七星的轨迹,我特意把斗柄雕成指向东方的样子,破了那‘离散’的谶语。”

    烛火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苏清月突然想起灵泉里的星图——那时她怕的哪里是双星缺位,是怕再也看不到他认真雕星纹的模样。她伸手抚过船身的刻痕,木质的纹路里还带着他指尖的温度:“其实我早想好了,要是真遇到噬星贝,我就用流风剑把它们的壳劈下来,正好给星槎做帆。”

    “那我就用陨星剑给你护法。”凌尘握住她的手,两人的星章在烛火下相碰,发出细微的嗡鸣,“不过说真的,李道长托人送来了这个。”他从怀里掏出个陶瓮,打开时飘出浓郁的酒香,“说是用同心草的根酿的,比灵犀酿更烈,渡海时喝一口,能抵半盏灵力。”

    苏清月舀出一勺,酒液在勺里晃出琥珀色的光,凑近一闻,果然带着同心草的清苦。她突然想起李道长送别时说的话:“有些护持,不在灵力多寡,在心里那点不肯认输的热。”

    天未亮时,观里的弟子已帮他们把星槎搬到了海边。这星槎比模型大了十倍,船身用三层雷击木拼接,帆骨是玄铁所制,最特别的是那面帆——用七片噬星贝的壳打磨拼接而成,贝壳的内侧泛着珍珠母般的光泽,在晨光里像面碎星织就的网。

    “这贝壳是前几日渔民从浅滩捡的,虽不是深海的老贝,却也够用了。”观主拄着木杖,看着星槎被推入水中,“记住,无妄海的深处有座‘归星岛’,岛上的‘定星石’能稳固星轨,若真遇险境,就去那里。”

    苏清月将定星石的位置记在帛书上,抬头时看见凌尘正往船上搬水和干粮,他的外袍被晨露打湿,贴在背上勾勒出紧实的线条。她突然想起第一次在焚骨窟见他,那时他也是这样,背着个大包袱,却非要把唯一的干粮塞给她,说“我皮糙肉厚,饿几顿没事”。

    “发什么呆?”他跳上岸,伸手来拉她,“再不上船,潮水就要退了。”

    星槎离岸时,观主和弟子们在码头挥手,晨雾里的玄清观像幅水墨画,檐角的铜铃随着风响,像在唱首古老的送别歌。苏清月站在船尾,看着观门渐渐缩小,突然想起藏经阁那盘没下完的棋——黑子还在左下角留着空,等着白子往里跳。

    “过来坐。”凌尘在船头铺了层软垫,递过个烤好的麦饼,“这是观里的小道童凌晨起灶做的,说里面加了听风草的粉末,能提神。”

    麦饼的香气混着海风的咸湿,苏清月咬了一口,果然尝到熟悉的清苦。船身随着浪轻轻摇晃,她却没像上次在断云泽那样晕船,大概是因为他就坐在身边,指尖偶尔碰到一起,像船锚落进了心里,稳得很。

    无妄海的浪确实比别处大,船帆被风鼓得满满的,贝壳帆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引得一群银鱼跟着船尾游。凌尘掌着舵,星章贴在船舵的凹槽里,那里刻着与他星章相同的纹路,转动时竟能引动周围的灵力,让船身更稳。

    “你看!”苏清月突然指着船舷,一群半透明的水母正从船底游过,伞盖上缀着发光的斑点,像散落在海里的星,“是‘星水母’,帛书上说它们只在灵脉旺盛的地方出现。”

    凌尘凑近一看,发现水母群游动的方向与引航贝指示的一致,不由得笑了:“看来我们走对路了。”他从舱里翻出个空瓶,小心翼翼地舀了只小水母进去,“留着做个纪念,以后告诉别人,我们在无妄海见过会发光的水母。”

    船行到第三日,海风突然变了方向,浪头也高了起来。贝壳帆被风吹得噼啪作响,船身开始剧烈摇晃,苏清月刚把水瓮固定好,就听见“咔嚓”一声——桅杆的连接处竟被浪头撞出了道裂缝。

    “抓紧!”凌尘迅速调整船舵,同时将灵力注入星章,试图稳住船身,“我去加固桅杆,你看好帆!”

    他爬上桅杆时,浪头正好拍过来,浑身瞬间湿透。苏清月在下面递绳子,看着他在摇晃中系绳结,手指被麻绳勒出红痕,却半点没含糊。当最后一个结系好时,他低头朝她笑,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像雨又像泪。

    “小心点!”她忍不住喊,声音被风吹得散了些。

    “没事!”他朝她挥挥手,爬下桅杆时却脚下一滑,重重摔在甲板上。苏清月扑过去扶他,才发现他的手肘被甲板的木刺划破了,血珠渗出来,滴在船板上,竟与那里的星纹融在了一起。

    “都怪我没站稳。”他想笑,却疼得龇牙咧嘴,“你看,这血倒是把星纹填色了,比之前好看。”

    苏清月没理他的玩笑,拿出伤药仔细给他包扎,指尖触到他手肘的温度,突然想起灵泉星图里的双星——原来所谓的“血引”,不是要刻意去取,是在风浪里,他为了护着船帆受伤,她为了给他包扎停下手里的活,血与血,心与心,早就融成了一团。

    入夜后,风浪渐渐平息,天边升起一轮满月,把海面照得像铺了层银。两人坐在甲板上,分着喝那坛同心草酒,酒液入喉,暖意顺着经脉散开,白天的疲惫都消了大半。

    “你说,归星岛的定星石,会不会也刻着双星契的印记?”苏清月靠在船舷上,望着水里的月影,“就像玄清观的石壁那样。”

    “说不定还刻着前人为我们留的话。”凌尘往她手里塞了块干肉,“比如‘此处有好酒,路过莫错过’。”

    她被逗笑了,笑声惊起了船尾栖息的海鸟,扑棱棱地飞进月光里。远处的海面上,突然亮起一片荧光,像有人在水里撒了把碎钻,引航贝也在这时发出清脆的响——那是离归星岛不远的征兆。

    船行至黎明时,果然看见远处的海平面上立着座小岛,岛上的岩石是暗红色的,顶端有块巨大的白石,在朝阳下闪着光,想必就是定星石。靠近岛岸时,苏清月发现沙滩上散落着许多贝壳,与他们船帆上的噬星贝一模一样,只是更大更厚。

    “看来帛书没骗我们,这里确实有噬星贝。”凌尘将船锚抛进水里,“不过看这贝壳的样子,像是早就空了,大概是被岛上的灵脉净化了。”

    岛上的植被很奇特,草叶是银灰色的,开着蓝色的小花,花心却泛着金,像浓缩的星轨。两人沿着石阶往山顶走,定星石越来越近,那石头足有三丈高,表面光滑得像被打磨过,上面果然刻着密密麻麻的纹路,与他们的星章完全吻合。

    “你看这里!”苏清月指着石底的凹槽,里面放着个小小的木盒,样式与玄清观秘库的那个很像。

    打开木盒,里面是卷更古老的星图,材质竟不是帛也不是纸,是用某种兽皮制成的,上面用朱砂画着完整的双星轨迹,从黑风谷到瘴骨林,从断云泽到无妄海,每一处他们走过的地方,都用金线标了出来。

    星图的最后,画着两颗紧紧相依的星,旁边用古字写着:“双星非劫,是渡;星轨非定,是行。”

    苏清月的指尖抚过那行字,突然明白观主说的“定星石能稳固星轨”是什么意思——不是石头有什么魔力,是让他们看清,走过的每一步,遇到的每一场风浪,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星轨,从来由不得谶语定夺。

    “有风!”凌尘突然按住她的肩,定星石周围的空气开始流动,那些银灰色的草叶顺着风势起伏,竟摆出了与星图上相同的轨迹,“是听风草!这里也有听风草!”

    草叶间的蓝色小花在风中绽放,散发出浓郁的香气,与他们带来的听风草一模一样。苏清月看着草叶摆出的星轨,看着身边的他,看着石上的刻痕,突然想落泪——原来从黑风谷到无妄海,从埋下种子到遇见水母,他们从来不是在渡劫,是在完成一场盛大的约定。

    下山时,他们在沙滩上捡了许多空的噬星贝壳,凌尘说要带回去给李道长做个笔筒,苏清月则选了片最大的,说要刻上他们的名字,挂在玄清观的藏经阁。

    星槎离岛时,定星石在朝阳下闪着光,像在为他们送行。苏清月站在船头,看着小岛渐渐缩小,突然发现海面上的星水母又跟了上来,这次它们聚成了两颗星的形状,随着船尾的浪花起伏。

    “你看,它们在祝我们一路顺风。”她笑着说,眼角却有些湿润。

    凌尘从背后轻轻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闻着她发间听风草的香气:“其实我昨晚在定星石上刻了句话。”

    “什么话?”

    “‘某年某月,凌尘与苏清月至此,星轨正好,风也正好’。”

    海风带着他的声音掠过船帆,贝壳帆折射出的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星章相触的地方,竟亮起了淡淡的金光,与远处的定星石遥相呼应。苏清月突然想起那幅兽皮星图的最后,除了双星,还画着艘小小的船,船上的两个人手牵着手,船帆上写着两个字:

    同归。

    船继续往前行驶,无妄海的浪依旧在翻涌,却不再显得凶险。因为他们知道,无论前面是风暴还是平静,只要身边有彼此,有这手牵手的温度,有刻在定星石上的约定,就算是再远的海,再暗的夜,也能走出条属于他们的、亮堂堂的星轨。

    就像那行古字说的:星轨非定,是行。

    行过风雨,行过潮汐,行过彼此眼底的光,便成了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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