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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9日:张汉钦在大帅府以张作林名义发布通电,称“本上将军病重,着派张汉钦代理奉天军务督办”,张汉钦正式接管奉天军政大权。6月20日:张汉钦通电全国,正式就任奉天军务督办,并对外公布张作林死讯。
6月21日:张汉钦为张作林举行公开丧礼,东北军政各界震动。整个东三省(及热河特别区)降半旗七日,停止宴会、娱乐,学校停课,文武官员皆臂缠黑纱,场面极为隆重。
——
21日中午,奉天,东北军政委员会大楼。
会议厅内,吊灯雪亮,光线透过窗户洒进,给整个大厅披上一层冷冽的光辉。
绿色的长桌旁,坐满了各路军政要员,气氛严肃,空气仿佛凝固。
墙上,张作林的遗像挂得笔直,身着大元帅礼服,目光仿佛依旧注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秘书长王树翰站在桌首,手里拿着一摞选票,声音清晰却透着几分犹豫,他轻轻清了清嗓子:
“与会委员投票完毕,结果一致——张作相将军当选东三省保安总司令兼吉林省保安司令。各位可有异议?”
话音刚落,张汉钦毫不犹豫地合上手中的选票,第一个站了起来,带头鼓掌:
“好!众望所归!我赞成!”
掌声在会议厅内响起,清脆而铿锵,仿佛一声炸雷打破了寂静,震得每个人都有些愣住。
汤玉麟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眼睛一亮,赶紧拍手附和:
“对!辅帅跟老帅一起拉杆子,这资格不说也罢,谁敢说这位置不该是他的?”
张景惠也跟着站起身,边拍手边咧嘴笑:
“外头那些风言风语,说要提名别人——全是瞎扯!票都投完了,按结果来!”
掌声如潮水般在会议厅里回荡,响亮而不绝。
但就在此时,张作相却突然抬起手,轻轻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
他慢慢站起身,身形有些佝偻,但步伐沉稳。先是朝张作林的遗像鞠了一躬,然后转身面向众人,声音不高,却沙哑且坚定:
“诸位老兄弟,各位委员,我谢谢大家的抬爱。但这份厚礼,张作相不能收。”
这话一出,会议厅内瞬间安静了下来,掌声也戛然而止。
张汉钦虽然有些心理准备,但还是不禁心里咯噔一下:“老叔这是要让自己接过担子?”
张作相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八行笺,递给王树翰:
“昨夜写的辞任书,三省父老都在,替我做个见证:
第一,我四十七了,打日俄那年就落下喘病,一宿只能睡俩时辰,扛不住这份累;
第二,大帅刚走,基业是他一手一脚挣下的,他尸骨未寒,咱们若另推别人,对不起他,也对不起自己良心;
第三,汉钦虽年轻,可他是大帅的嫡长子,子承父业,古理皆然。我张作相今天把话撂这儿——谁再劝我,就是逼我张作相当不义之人!”
他说着,竟毫不犹豫地扑通一声跪下,冲着遗像“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
起身时,灰白的鬓角已染上了一层尘土,但他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伸手抓住张汉钦的手腕,低声拉他到自己身边:
“汉钦,今天老叔当众说一句——东北这盘棋,得你来掌帅印。你爹最器重你,你也在战场上拼过命。别推,也别怕,老叔给你托底!”
张汉钦的喉咙一阵发紧,正要开口时,忽听见一个清亮的声音从会场一侧传来:
“等等!”
众人一齐转头,看到常荫槐起身,扶了扶眼镜,语气沉稳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持:
“辅帅,您德高望重,大家都佩服,但程序就是程序。票已投完,若您辞去,依程序应该重新选举,不能随便推举别人。否则,外界不好交代。”
大厅突然陷入一片沉默,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张汉钦心头一紧——常荫槐说得有理,但眼下如果真按程序来,恐怕节外生枝,局面复杂。
张作相却笑了一声,抬手拍了拍常荫槐的肩膀,像拍一个较真儿的年轻人:
“荫槐啊,树挪死,人挪活!大老爷们儿,难道连点儿小尿也能憋死?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眼下东北局势,等得起你十天半月的程序吗?大帅的棺材还放在隔壁,你让他听我们扯皮?”
这番话说得常荫槐脸色一红,急忙张嘴,却又咽了回去,什么也没再说。
汤玉麟见状,哈哈大笑,脑门亮得像刚打了蜡:
“老常,别跟他较真!眼下是非常时期,咱就得用非常办法!”
张景惠也晃着光头附和:
“对,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汉钦是老帅的长子,子承父业,天经地义!”
万福麟也点了点头:
“汉钦这些年剿匪、整军、办讲武堂,哪样不是亲力亲为?我老万服!”
袁金铠捋着山羊胡,慢条斯理地说道:
“年轻人脑子活,又读过洋墨水,正适合收拾眼下这摊子烂摊子。”
会议室里,熙洽、丁超、常荫槐等士官派的人,也都看向老派的三巨头——张作相、汤玉麟、张景惠——纷纷举手,毫不犹豫:
“拥护汉钦!”
许兰州、汲金纯等老资格也相视一眼,举起手:
“没说的,就汉钦了!”
会议厅内,举起的手臂越来越多,整个房间一片沸腾,像是突然长出了一片白桦林。
张汉钦站在原地,眼泪不自觉地涌了出来。
他抬起头,看向墙上父亲的遗像,张作林的目光依旧深邃,嘴角微微上扬,那种看似宽慰的笑意让他心头一震。
他突然想起了父亲生前曾对他说的一句话:
“东北这盘棋,不在棋盘上,在人心里。”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所谓“人情世故”,并非八面玲珑,而是在关键时刻,懂得什么时候该退,什么时候该让;是明知道自己能坐上那个高位,但仍愿意把椅子搬到别人屁股下;是在满堂掌声里,仍有人记得为你留一盏灯,照亮你前行的路。
他深吸了一口气,朝遗像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向张作相、所有委员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哽咽着说道:
“汉钦……汉钦绝不辜负父亲,不辜负诸位叔伯,不辜负三千万东北父老!”
张作相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依旧是慈爱而坚定,仿佛看着一个终于长大的孩子:
“起来吧,帅印还没捧热呢,往后有你哭的时候,也有你笑的时候。”
窗外,六月的阳光洒进大厅,温暖而明亮,照得每个人的面容都显得格外和煦。
老派、士官派、新派,所有人在这一刻都松了口气——东北的天,总算有了接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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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宁线,一列专列正从滦州前线驶向奉天。
车厢尽头,一盏台灯昏黄。
于珍披着呢子大衣,手里攥着刚译出的电报稿,推门而入。
“邻葛,奉天急件。”
杨宇霆正俯身看地图,闻声抬头。
于珍把电报纸递过去,低声读:
“东三省最高联席会议一致公推:张汉钦任东三省保安总司令,兼奉天省保安司令。即日通电,盼前线诸将一体知照。”
杨宇霆眼皮跳了一下,随即坐直,嘴角竟浮出一点笑纹。
“六子……到底还是把旗子扛起来了。”
于珍小心地问:“咱们怎么回?”
杨宇霆望向窗外漆黑的雨幕,半晌,缓缓道:
“回电——”
“邻葛,先别回电,我还有句话。”
他把刚收到的另一张纸条拍在小桌上,“奉天内部传来消息:少帅打算让你当黑龙江军务督办,兼管呼海、齐克两路。名义上是一省诸侯、实权封疆,这可是——”
“我回掉了。”杨宇霆淡淡截断,眼睛仍盯在地图上。
“回掉?”于珍声音高了八度,“一省军政在手,呼海铁路又是北满粮煤命脉,这等肥缺你都不要?”
杨宇霆把铅笔往图上一丢,靠回椅背,灯光在他镜片后拉出两道冷芒:
“于珍,你看的是一省,我看的是整车。”
“这些年东北哪颗螺丝钉上没刻我杨宇霆的名字?兵工、铁路、屯垦、税厘,哪一样离了我能转?老帅在,我甘当马前卒;老帅不在,若只顾黑龙江,是把东北四十万大军、三千万百姓这辆大车,交给别人去拆零件。”
他伸手在桌案上“咚咚”敲两下,像在敲一面空油桶:
“我要的是方向盘,不是一节车厢!
黑龙江督办?哼,充其量是根雕花辕木,好看却拴不住整机。
我要的是——统筹三省、通盘军政,把东北这辆大车重新上油、紧螺丝、换快轮,让它在我手里先跑起来,再决定往哪个路口拐。”
于珍怔了半晌,苦笑:“你呀,就是太操心了。”
杨宇霆望向窗外漆黑的雨幕,声音低下来,却更笃定:
“老帅有子,东北有根;可根要扎得深,树才扛得住明天的风沙。
我杨宇霆不当诸侯,要当就当那个扶犁深耕的人。
——回电吧,八个字:
‘老帅有子,东北有根。’
其余一个字也别说。”
于珍一怔,随即明白,铺开电报纸,唰唰写就。
临了,又添一行小字:
“前敌官兵,闻之涕泣;滦州全线,静候少帅号令。——杨宇霆、于珍率第四方面军同叩。”
列车汽笛长鸣,电报顺着雨夜里的电线飞回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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