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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元昭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惊惧地挣扎,额头浸透冷汗,唇瓣颤动,不知是在呓语些什么。梦里,她身处寒冷炼狱,闭着眸,只依稀感觉身上好似压了千斤鼎,挣脱不开,粘腻毒蛇往四肢缠。
缠着缠着,耳畔传来谢执阴森凉薄的声音,颈脖处骤然一紧,那双灼热的大掌强势掐住她,带着将人吞噬的滔天怒火。
“沈元昭,你休想逃出朕的手掌心。”
“轰”的一声,灵台骤然清明,沈元昭惊惧睁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帘子,上面结着彩色璎珞和香囊。
正是闲暇时,她与蛮娘所编织。
守在床榻的蛮娘恍然惊醒,见她一副惊惧到极致的神色,当即道:“夫君,可是魇着了。”
“蛮娘。”沈元昭怔怔看去。
她这是回来了?
蛮娘点头,遂告知她是被内侍送回来的,回来时浑身滚烫发高烧,给她和沈母吓坏了,忙活一整夜才让她退了高烧。
沈元昭第一时间便去查看自己腰上的系带,那是一种特殊的结,繁琐复杂,这里的人并不会这种系法。
意外的是系带一如往常。
谢执并没有动她。
蛮娘握住她的手:“夫君,那大人说你染了风寒突发晕厥,妾身并不信。夫君在梦里胡乱说了好些胡话,可是在朝中遇到什么难处了?”
她没有直接言明,沈元昭却听懂了她的意思。
她是想问,可是有人逼迫……
“哪里有人敢强迫朝廷命官。”她含笑摇头,想到那人雷厉风行的手段,不忍心让她们为自己卷入风波,“蛮娘你多虑了。”
蛮娘定定看着她,眸光暗了几分,半晌,垂眸道了声是,一如既往的乖顺。
“对了。”蛮娘柔声开口,“那位大人还说夫君救驾有功,陛下赏赐了不少银两。另外又有些人上门送礼,我们拒不得,也不敢擅自动,东西眼下就堆在院子里。”
“送礼?”
沈元昭掀开被子,不顾尚处于虚弱的病躯往外走。
院子里堆积着好几箱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还有奇珍异树,名贵字画.......将逼仄的屋舍挤得满满当当。
蛮娘追出来为她裹上厚实披风。
沈元昭一一扫视院中琳琅满目,嘴角冷笑。
谢执这是想用这些东西掩盖自己觊觎臣子的丑闻,是补偿?还是心虚,抑或是堂而皇之的怜悯?良心发现?
不论是何种理由都让沈元昭倍感羞辱和愤怒。
救的是一头觊觎她良久的豺狼虎豹,若非有原著规则庇护,她现在只恨他不能死在秋猎场,否则她又怎么会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除了宫里的,可还记得是哪家送的礼?”沈元昭问道。
“有几家认的,燕郊的谢家,尚书府的......其余的未曾见过,都是生面孔,不过都有留下请帖,请夫君去府上吃茶。”
蛮娘进屋里取了请帖,打眼看去竟有十几张,大多数和沈元昭并不相熟。
这些人定然是知道她救驾有功,送礼来巴结她的。
沈元昭没再说话,喊了端午,交代他除了宫里赏赐的及耶鲁齐他们上次送来的赔礼,全都原路退回,至于请帖,一一烧了。
“等等。”沈元昭突然喊住,伸手抽出请帖中的一张。
上面赫然写着,表兄亲启。
正是沈章台的信。
打开一看,大意是月底戏阳殿下要在宫里办百花宴,沈章台借此机会相看门当户对的好儿郎,遂邀请她也同去。
思及沈章台那双期盼的眼神,沈元昭想了想,到底还是将请帖和信一并收入袖中,而这一幕恰好落入蛮娘的眼底,她抿了抿唇,却并未说些什么。
此后,沈元照一如既往上朝,翰林院修撰,在兰陵宫胆战心惊的抄写道家真经。
她原本做足了打算,整日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倘若谢执再通传她,想对她行不轨之事,她定然会想尽一切办法挣扎求生。
如此小心谨慎过了半个月,意外的是她与谢执保持诡异般的默契,君臣疏离,仿佛过往一切一笔勾销。
时间一长,别说沈元昭疑惑不解,就连朝中大臣都开始私下议论纷纷。
毕竟他们都以为沈狸救驾有功,又曾见过陛下对她青睐有加,这般行径如近臣无异,理应提拔,为何一点风声都没有了。
怪,实在是怪。
也有人猜测是她说错话得罪了陛下,故而陛下不再重用她。
众说纷纭。
然而当事人却日日事不关己地忙活自己的事,上朝时打瞌睡,下朝精神抖擞,一来二去,风声渐弱。
殊不知这段时间,谢执也并不好受。
每每在朝堂总想故作无意地去窥探那张脸庞,却在见到对方瑟瑟发抖将自己裹成粽子,抑或是眸中盛满惊惧和抵触,一腔热血被泼了冷水般凉得透彻。
她怕他。
竟是怕他!
但转念一想,也对,她本就该怕他。
若不是自己那日太过心急,误解了她的意思,用了龌蹉下流的手段险些将她……
他们君臣之间的关系本不该如此。
一边白天心怀愧疚,觊觎非常,一边夜里春梦不断,沉沦其中,折磨得他头痛欲裂,几欲癫狂。
偏偏始作俑者担惊受怕了几日,便不长记性地该吃吃该喝喝,甚至和羊献华他们勾肩搭背,好不快活。
一番对比下,她肆意潇洒,而自己身心俱疲。
终于,他没忍住召见信明道长,简单道明困扰已久的难题后,一手遮天,杀伐决断的帝王妥协般扶额叹气。
“信明道长,朕的梦魇究竟该如何解?”
“陛下心中郁结难消,心生梦魇,倘若想消除,须得找出问题源头。”
“可是……朕的梦魇时常是两个不同的人。”
“人?”信明道长微微怔住,瞧见对方眼底黑沉阴郁,那欲求不满的……
他忽然明白了,小心翼翼凑上前问:“敢问陛下可曾有过女人?”
“不曾。”
信明道长心中更加确信了。
新帝年少就被当成质子送去敌国,在敌国过得艰难,自然便不会有人给他安排宫女教习男欢女爱的事,而后行军打仗,恐怕身边也没个人伺候,这才时常梦魇。
“那敢问陛下,梦里的人,是男是女?”
谢执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男子。”
“咳咳咳。”信明道长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抬眸打量了一眼谢执。
好小子,玩得真花。
见他在带兵打仗,抑或是朝堂谋略上无师自通,对这种事浑然不知,信明道长一番试探下便已知晓他是怎么回事了。
于是委婉劝他该召几个美人入宫做些男欢女爱的事,为皇储开枝散叶。
岂料乍然听见对方疑惑不解的发问。
“何为男欢女爱?”
信明道长差点没绷住,遂小声道:“就是陛下梦魇梦到的那些。”
谢执恍然大悟:“那就是男欢女爱。”
“那倒也不是,呃,总之陛下应当是血气方刚……理应阴阳调和。”
信明道长如坐针毡,实在不愿意与他讨论这种话题,倘若再谈下去,新帝还不知会问出什么惊世骇俗的问题。
然而谢执面色一沉:“朕初登基,收拾老皇帝留下的烂摊子。江南水患致使百姓流离失所,西北边疆战事不断。天灾人祸,易子而食,桩桩件件,压得朕喘不过气,何空去顾及旁的?”
“咳咳,陛下,我也没说什么……”信明道长忙不迭喝了口茶压惊。
这年轻人咋还跟他急眼了呢。
谢执看着他,骤然沉默下来,随后发问:“朕还有一个问题始终未解。”
信明道长竖耳倾听。
“朕时常分不清这两人,她们原是表兄弟,为何会梦见她们在梦里会那般……”
似是被脑海里不可描述的画面一烫,他闭眸缓了紊乱的气息,难以启齿。
“朕只想知道,究竟哪个才是真哪个是假,而非谁是谁的替代品。”
信明道长本就为他那几句话震惊得体无完肤,如今更是汗毛倒立,不由睨了眼这位看似薄情冷漠的新帝。
梦里与他缠绵的是对表兄弟,有时还会扮作摄人心魄的女妖。
新帝这多少有些恶趣味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信明道长垂眸一笑,“陛下,应当问问自己的心,是要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是一具傀儡,莫要将鱼目混作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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