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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间,只剩下一种颜色——昏黄。一种声音——风沙的咆哮。李靖扛着昏迷不醒的张凡,每一步都如同在粘稠的、充满恶意的泥沼中跋涉。沙暴的威力已然全开,狂风不再是单纯的气流,而是化作了亿万黄沙凝聚成的、具有实质重量的墙壁,从四面八方无休无止地撞击、挤压、撕扯着他。视线所及,不足三尺,昏濛濛一片,唯有凭借方才惊鸿一瞥记下的方向,以及一种近乎本能的求生欲,朝着那片风蚀岩群模糊的轮廓顽强前进。
沙粒无孔不入,钻进皮甲的缝隙,打在脸上手上,瞬间就是一片麻痒的刺痛,随即变得麻木。呼吸成了一种奢望,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大量呛人的沙尘涌入鼻腔和喉咙,引发剧烈的咳嗽,肺部火辣辣地疼。眼睛只能勉强眯成一条细缝,泪水混合着沙土不断淌下,在脸上冲出泥泞的沟壑。
肩膀上的张凡,重量仿佛在不断加重,如同压上了一座山。李靖自己的状态也糟糕到了极点,经脉因过度透支虚无之力而传来阵阵灼痛般的空虚感,四肢百骸无不酸软乏力,全凭一股不屈的意志在强行驱动。
他不知道走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炷香,也许是一个时辰。时间在沙暴中失去了意义。就在他感觉自己的意识也开始模糊,双腿如同煮熟的面条般即将软倒时,脚尖猛地撞上了一处坚硬的物体。
是岩石!
他精神一振,奋力抬头,眯着眼看去。只见前方赫然矗立着无数奇形怪状、被风沙侵蚀得千疮百孔的岩柱和巨石,它们如同沉默的远古卫士,在沙暴中若隐若现,顽强地抵御着大自然的淫威。
到了!风蚀岩群!
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岩群外部依旧暴露在沙暴的直接冲击下,必须找到足够深、足够稳固的缝隙或洞穴。
他扛着张凡,沿着岩群边缘艰难地挪动,如同盲人摸象般,用手触摸着冰冷粗糙的岩石表面,寻找着可能的藏身之所。风在这里变得更加诡异,被岩柱切割、扭曲,形成无数紊乱的涡流和风刃,发出鬼哭般的尖啸。
终于,在绕过一根形似弯刀的巨大岩柱后,他发现了一道裂缝。裂缝开口狭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但向内望去,似乎幽深而黑暗,最重要的是,它能有效阻挡直接吹袭的沙暴。
李靖没有丝毫犹豫,用尽最后力气,先将昏迷的张凡小心翼翼地从缝隙塞了进去,然后自己才侧身挤入。
就在他身体完全进入缝隙的刹那,外界那震耳欲聋的风啸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陡然扼住,变得沉闷而遥远。虽然依旧能听到沙粒噼里啪啦打在岩壁上的声音,以及风掠过裂缝入口时发出的呜咽,但那种无处不在的、仿佛要将人撕成碎片的压迫感,终于减轻了大半。
缝隙内部比想象的要深一些,也稍微宽敞一点,最里面勉强能让两人蜷缩着坐下,但依旧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积年的尘土味和淡淡的岩石腥气。光线从狭窄的入口透入,在弥漫的沙尘中形成一道微弱的光柱,勉强照亮了方寸之地。
暂时……安全了。
这个念头一升起,李靖一直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强烈的虚弱感和眩晕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岩壁,缓缓滑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火辣辣的疼痛和沙土的粗糙感。
他顾不上自己,立刻挣扎着查看张凡的情况。
张凡脸色灰败,嘴唇干裂发紫,气息微弱而紊乱。他之前就被黑沙之蛇所伤,手臂等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黑色,那阴寒的侵蚀力量似乎仍在缓慢蔓延。而最后拼死一击斩向萨满的仪式图案,显然遭到了强烈的反噬,内伤极重。
李靖心中沉重。他艰难地挪动身体,将自己身上那件早已破烂不堪的皮甲内衬撕下相对干净一些的布条,又取出水囊——里面的水已然不多,且混入了沙尘,变得浑浊。他小心翼翼地用少量清水濡湿布条,先擦拭了一下张凡脸上和伤口周围的沙土与血污。
当清理到手臂上那青黑色的伤口时,李靖的眉头紧紧皱起。那伤口周围的肌肤冰冷僵硬,仿佛失去了生机,一丝丝极其微弱的、带着萨满力量的阴寒气息依旧盘踞不去,阻碍着伤口的愈合,甚至还在缓慢侵蚀着健康的组织。
他尝试着调动体内那近乎枯竭的虚无之力,指尖萦绕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气息,轻轻拂过那青黑色的伤口。
“嗤……”
一丝极其细微的、仿佛冷水滴入热油的声音响起。那盘踞的阴寒气息遇到虚无之力,如同遇到了克星,微微波动了一下,似乎被驱散了一丝,但旋即又顽强地凝聚起来。李靖的虚无之力实在太微弱了,如同星火,难以燎原。
但他没有放弃,持续地、极其耐心地,用那微弱的力量一遍遍拂过伤口,如同春风化雨,一点点地消磨、化解那邪恶的残留。这个过程缓慢而耗费心神,额头上刚刚被沙尘和汗水糊住的伤口又开始渗出细密的血珠。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他的努力起了效果,或许是那残留力量本身也在缓慢消散,张凡伤口处的青黑色似乎淡化了一点点,那冰冷的触感也减弱了些许。而李靖自己,则因为这番消耗,脸色变得更加苍白,眼前阵阵发黑。
他停下动作,保存最后一点体力。至少,暂时遏制了伤势的恶化。
就在这时,张凡发出了一声低低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涣散而迷茫,适应了岩缝内昏暗的光线后,才逐渐聚焦,看到了身旁形容狼狈、却眼神关切的李靖。
“靖……哥儿……”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破旧的风箱,“我们……还活着?”
“嗯,还活着。”李靖点了点头,将水囊凑到他嘴边,让他小心地抿了一小口浑浊的清水。
清水滋润了干渴的喉咙,张凡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他靠在岩壁上,感受着外面依旧肆虐的沙暴,以及这岩缝内难得的、脆弱的宁静。劫后余生的庆幸,混合着对之前那场死战的恐惧与疑惑,在他心中翻腾。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最终忍不住看向李靖,那双因为失血和疲惫而显得有些黯淡的眼睛里,充满了困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靖哥儿,”他喘着粗气,声音依旧微弱,“那老妖怪……说的‘漏洞’……还有‘归墟之主’……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盯着李靖,仿佛想从他脸上找出答案,“你……你是不是有啥特别?我瞧着你……好像不怕他那鬼画符的玩意儿?”
李靖迎着他的目光,没有回避。岩缝内昏暗的光线在他沉静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他沉吟着,该如何回答。
隐瞒?张凡是他过命的兄弟,一路并肩作战,生死相托,瞒着他,于心不忍,也未必瞒得住。
全盘托出?可他自己对体内的虚无之力,对“归墟”的了解,也仅仅是冰山一角,迷雾重重。
最终,他选择了坦诚,但也有所保留。
“我也不知。”李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深思熟虑的凝重,“‘归墟之主’,应是那些邪法力量的源头,一个……难以想象的存在。至于‘漏洞’……”他顿了顿,感受着体内那沉寂而神秘的力量,“我只觉得,体内似乎有股莫名的力量,天生……似乎能克制他们的邪法。具体为何,从何而来,我也不清楚。”
他看向张凡,眼神清澈而坦诚:“此事,关乎甚大,或许隐藏着极大的麻烦甚至危险。张凡,切勿对外人言。”
张凡听着李靖的话,眼睛慢慢瞪大了。他虽然性子直率,但并不傻。李靖这番坦诚,以及那“克制邪法”的力量,让他瞬间明白了许多——为何李靖总能提前察觉危险,为何能徒手接下那诅咒之箭,为何能在萨满的诡异攻击下支撑那么久……
震惊过后,涌上心头的,却是一种被绝对信任的暖流,以及更加坚定的兄弟情谊。
他重重点头,因为动作牵扯到伤势而咧了咧嘴,但眼神却无比认真,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我晓得轻重!你是我兄弟,我信你!你放心,就是刀架在脖子上,我也绝不会吐露半个字!”
没有追问,没有怀疑,只有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承诺。
李靖看着张凡那虽然虚弱却异常坚定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暖意。在这危机四伏、前路迷茫的绝境中,有这样一位可以完全托付生死的兄弟,是何其幸运。
岩缝外,沙暴依旧在咆哮,仿佛要将这方天地彻底重塑。
岩缝内,两人靠着冰冷的岩石,分享着仅存的水和干粮,低声交流着,积蓄着力量,也维系着在狂澜中未曾熄灭的信任之火。
然而,李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岩缝的更深处。那里,黑暗更加浓郁,仿佛隐藏着未知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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