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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穿廊,大理寺前的青石板被月光洗得发白。沈观立于门阶之上,手中朱笔尚未干透,墙面上那张崭新的悬赏告示在风中微微颤动。
“……若有拾得者,赏银千两;若能助官府追回原物,另赐田产一处,免赋三年。”
字迹端方,语气沉重,仿佛真有一件关乎朝纲社稷的密档失窃。
落款处盖着他亲用的私印——一方青玉小章,刻着“沈观之信”。
他退后一步,静静看着这出戏开场。
翌日清晨,南市茶肆便炸了锅。
“听说了吗?大理寺新来的评事大人熬了三夜写的账册,昨儿让人偷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坐在门槛上嚎啕大哭,正是小鼓子。
他嗓门极大,眼泪鼻涕横流,“大人说那是铁证!能扳倒好些个大官呢!现在全没了……全没了啊!”
茶客们面面相觑,有人摇头叹息,有人暗自记下关键词。
而街角糖人摊前,聋哑老周伯却突然停下手中竹签,双手比划出一个夸张的“大”字,又指了指衙门方向,神情焦急,嘴里发出“呜呜”的气音。
围观者纷纷揣测:“莫非丢了天大的东西?”
流言如野火燎原,午时未到,已烧至巡防营耳中。
魏铁衣捏着茶盏冷笑:“沈评事倒是会演戏。一介寒门小子,哪来的胆子查裴党旧案?如今账册‘被盗’,是想博同情,还是引蛇出洞?”他眯起眼,对身旁心腹低语,“派人盯着酒楼、码头、义庄——尤其是城西那口井。我倒要看看,谁敢伸手。”
他以为自己在局外观棋。
却不知,棋子早已入瓮。
当夜,沈观独坐评事房,烛火映照识海。
【案件推演模拟器,启动】
【模块加载:环境情绪模拟·升级版】
【注入参数:谣言传播速率模型 + 利益相关者反应矩阵】
【区域划分:南市十二舆情区块,权重依人口密度、信息流通效率动态调整】
意识沉入虚拟时空,整片南市在脑海中化作一张脉动的神经网络。
每一条街巷都闪烁着不同频率的光点,代表流言扩散的速度与热度。
第一轮推演开始——
虚假情报“密册失窃”释放。
三个时辰内,茶馆、赌坊、货栈相继触发讨论峰值;六时辰后,户部两名书吏密会于私宅,疑似商议应对之策;第十八个时辰,一名身披斗篷的黑影潜入大理寺外围勘察地形,行迹诡秘,系统标记为未知代号“X”。
七日内,三方势力必动。
而“X”的行动路径终点,赫然是城西义庄地下密室——此刻已被高亮标注为【高危监听节点】,并附加警告符号:存在多频段声波接收装置,持续运行中。
沈观眸光微闪。
果然,他们坐不住了。
这些人不是来抢证据的,他们是来确认“我们是否已经知道”的。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从案底取出一只陈旧书箱。
木料泛黄,边角磨损,似是某位老学究遗物。
打开后,一本手抄册子静静躺在其中,封皮无字,纸页微卷。
这是他亲手誊写的“伪密册”。
内容真假掺杂,明写“裴党海运银船将于十五夜抵洛京码头”,细节详尽:船名“顺安七号”,载银八万两,接头人为户部前漕运司主簿李崇文——此人三年前病逝,坟头草高三尺。
破绽处处,唯有一等蠢货才会全信。
但真正致命的,是藏在册尾夹层中的一缕药粉。
无色无味,遇湿即释淡香,唯有经特殊训练的犬类可嗅。
此技源自西域驯犬坊,沈观曾在古籍中读过,借模拟器反复推演才还原配方。
他合上书箱,唤来一名平日沉默寡言的老差役,低声交代:“明日送文书去刑部,途中经过闻香楼,记得歇脚喝茶。箱子……别太紧。”
差役点头退下,背影隐入夜色。
三日后,晨钟初响。
那名差役跌跌撞撞闯入评事房,脸色惨白:“大人!书箱……书箱不见了!就在酒楼外被人撞了一下,转眼就没了踪影!”
沈观闻言,眉心微蹙,起身踱步至窗前,望着远处飞檐翘角,久久不语。
良久,他轻叹一声:“罢了,既是天意,便由它去吧。”
语气失落,眼神却冷如寒潭。
而饵中的毒,才刚刚开始发酵。
更深露重时,他悄然起身,披上黑袍,袖中藏着一枚温润玉佩——回音引。
门外,小鼓子蹲在墙根啃烧饼,见他出来,立刻蹦起。
“走。”沈观只说一字。
两人一前一后穿街过巷,最终停在城北狗市废栏旁。
一只瘦骨嶙峋的黄犬蜷缩角落,眼带警惕。
沈观蹲下,掌心摊开一块肉干,轻声道:“跟我走,吃饱。”
黄犬嗅了半晌,终于舔了舔他的手。
三道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直奔洛京码头。
子时将至,江雾渐浓。
一艘无旗小舟,悄然靠岸。子时三刻,洛京码头的雾还未散。
江面如墨,无星无月,唯有远处几盏渔火在水波中摇曳不定。
那艘无旗小舟已悄然退去,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湿漉漉的脚印一路延伸向内陆。
沈观蹲伏在盐仓西侧的断墙之后,呼吸轻得如同夜风掠草,小鼓子紧贴他身侧,大气不敢出。
黄犬伏在地上,鼻翼微张,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香气仍在,且愈发浓烈。
盐仓门缝透出一线昏光,映着浮尘飞舞。
沈观眯起眼,透过缝隙向内望去。
仓中陈设简陋,却极有序。
几口空箱倒扣在墙角,中央一张破旧案桌,上头摊开的正是那本伪密册。
一名男子背对门口而坐,身着青灰官袍,袖口磨得发白,腰间佩着一枚户部通行铜牌。
他正一页页翻阅册子,指尖蘸唾轻掀纸角,动作谨慎得近乎虔诚。
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身后斑驳墙上,竟似一只蛰伏已久的蜘蛛。
沈观瞳孔微缩。
此人他认得——孙文昭,户部抄录郎中,九品末流,平日沉默寡言,连朝会都站在队尾。
三年来未曾升迁,也从不结党,是那种走在街上会被风吹走都不引人注目的角色。
可此刻,他手中握着的,却是足以搅动朝局的“机密”。
更令人心惊的是案边那幅地图。
粗麻布为底,墨线勾勒山川河岳,三条大水自北、西、南三面蜿蜒而来,在洛阳城下交汇成网。
其中一处标注红点,旁书小字:“水门暗渠,可通地宫。”而在地图一角,静静躺着一只木雕小鸟的残片——与沈观袖中那只同源同工,连雕刻纹路都分毫不差。
沈观心头一震。
这不是巧合。
这是传承。
他忽然明白,自己所追的不是一本假册,而是一条埋藏多年的暗线——一条以信息为饵、以耳目为网、以无声之音操控庙堂走势的隐秘脉络。
裴党覆灭非因贪墨,而是触到了这根弦;而今日他放出的火,烧的也不是证据,是这群藏在幕后的“听钟人”的警觉。
他缓缓后退,动作轻如落叶,牵起小鼓子的手,示意离去。
归途中,夜雾渐重,街巷空寂。
沈观脚步未停,却从怀中取出随身卷宗,在“裴党”名册末页空白处,以朱笔添上一行新注:
“操盘者不在庙堂,在耳目之间。”
笔锋收势凌厉,似斩铁断骨。
他抬头望向城南高坡上的闻香楼。
那栋三层酒楼灯火未熄,二楼雅间窗棂半开,一抹纤影倚栏而立,似在赏月,又似在等什么人归来。
沈观唇角微扬,低声呢喃:
“苏夜语,你让我看火,我却学会了……怎么放火。”
话音落下的刹那,袖中木雕小鸟骤然发烫!
他猛然攥住,掌心几乎被灼痛。
待再展开时,鸟腹夹层中的绢图竟自行流转,第四行细若蚊足的小字缓缓浮现:
“洛阳城破夜,听钟三更。”
沈观眸光骤冷,如刀出鞘。
他捏紧胸前玉佩——那枚能引回声、辨方位的“回音引”,指腹摩挲其温润表面,仿佛在确认某种契约的生效。
“好。”他轻声道,声音融进夜风,“那我就去听一听,谁在敲那口钟。”
雾愈浓了,整座洛京城仿佛沉入深渊。
而在这片混沌之中,执棋之手已然易主。
下一局,不再是诱敌,而是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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