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都市言情 > 飞来的儿子 > 第3章 雨夜的错轨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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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滴落在车顶,声音细碎而持续,像是无数细小的指节在轻轻叩击金属的壳层。艾迪站在伞下,手机贴在耳边,话筒里的声音清晰冷静,一字一句地敲打着她的神经。那头是制片主任,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监控确认无误,人已经上车,你现在可以返程了。但记住,别让他进你家门太久,出任何问题我们都担不起。”她点头,又意识到对方看不见,便轻声应了句“明白”,随即挂断。

    她抬眼望向那辆黑色轿车,车灯早已熄灭,轮廓隐在楼前的昏黄光晕里。夜色像一层薄纱笼罩着整条街道,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水泥地上溅起一圈圈微不可察的涟漪。驾驶座空着,后座的人影依旧靠在窗边,头微微歪斜,一只手垂在座椅外,指尖几乎触到地面。他的呼吸平稳,胸膛有节奏地起伏,像是沉入某个无人打扰的梦——一个被酒精与疲惫共同编织的、沉重而短暂的安宁。

    她收起伞,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没有立刻发动引擎。车内安静得能听见空调残余的风声,还有他缓慢的呼吸。那呼吸并不均匀,偶尔夹杂着一声轻微的叹息,仿佛在睡梦中仍被什么牵绊着。她看了眼后视镜,他的侧脸在暗处显得格外安静,眉头不再紧锁,嘴唇微张,像是卸下了某种长久背负的东西。可正是这份松弛,让她心头莫名一紧。

    她伸手将空调调高一度,然后解开安全带,转身去拍后座的肩:“醒一醒,到了。”

    那人只是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哼,头往玻璃方向偏了偏,睫毛颤了一下,却没有睁眼。雨水顺着车窗滑落,在他脸上投下短暂移动的光影,如同记忆的碎片掠过一张沉默的脸庞。他的领带歪斜,衬衫第三颗扣子崩开,袖口沾着一点酒渍,像是从一场无人见证的溃败中逃出来。

    艾迪皱眉。她本可以叫醒他,让他自己想办法回去,可这人醉得彻底,连坐都坐不稳。她想起酒吧里那一幕——红酒泼上裙摆时,他站在原地的样子,眼神空茫,像被什么抽走了力气。那时她没说什么,只是走开了。现在倒好,命运绕了个圈,把他直接送到了她的车上。

    她叹了口气,推开车门下车,绕到后座拉开门。夜风带着湿意拂过手臂,树梢轻轻晃动,感应灯亮起,照亮脚下的水泥地。水洼映着路灯的光,像一块块碎金铺在地面。

    “起来,别在这儿睡。”她语气放软了些,伸手去扶他的胳膊。

    他的身体很沉,肩膀僵硬,被她拽了一下才稍稍动弹。他半靠着车门,意识似乎漂浮在某处,嘴里含糊地说了句什么,她没听清。她只能用力架住他的手臂,拖着他往外挪。一步,两步,他的脚步踉跄,膝盖发软,全靠她撑着才没倒下。他的重量压在她肩上,带着体温和淡淡的雪松香水味,混合着酒精的气息,竟让人产生一种荒谬的真实感——他不是镜头前那个光芒万丈的名字,只是一个会醉、会累、会倒下的普通人。

    走到公寓入口时,他突然停住,头垂下来,额头抵在她肩上。那一瞬间,她感觉到他的呼吸喷在颈侧,温热而紊乱。她僵了一下,没推开,也没动,只是站了几秒,等他重新有了点力气,才继续往前走。她忽然意识到,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靠近。不是在片场对戏,不是在发布会上擦肩,而是以这样狼狈又亲密的方式,真正地触碰到彼此。

    电梯上升的过程很短。金属门打开,走廊灯光柔和,地毯吸走了脚步声。她扶着他一步步走向房门,从包里摸出钥匙,插进去转动。门开后,她先松开他,让他靠在墙边,自己先进屋把灯打开,再回头去拉人。

    可就在她伸手的一瞬,手机又响了。

    她愣住,低头看了一眼屏幕,是助理。她咬了咬牙,迅速接通,压低声音:“说。”

    “导演组刚通知,明天早上的补拍提前两小时,七点到场化妆。”对方语速很快,“你那边还方便调整吗?”

    “知道了。”她答得干脆,目光却始终没离开眼前这个人。他靠着墙,眼睛闭着,嘴唇轻轻动了动,像是在念某个名字。她没问是谁,也不敢问。有些名字一旦出口,就会唤醒太多不该被提起的东西。

    电话挂断后,她站在原地没动。屋里灯亮着,沙发、茶几、落地灯都在熟悉的位置,一切都和离开时一样。可此刻看着这个昏睡的男人,她忽然觉得这间屋子变得陌生起来。它不再是她独居三年的避风港,而成了一个临时的庇护所,收容了一个她本该远离的灵魂。

    她再次伸手去扶他,这次动作更急了些。他被她拉着迈过门槛,刚踏进客厅就腿一软,整个人向前倾。她慌忙抱住他肩膀,两人一起撞上了玄关柜。柜子晃了晃,上面放着的一本书滑落下来,砸在地上发出闷响。

    她低头看去,是那本《春日来信》。书页翻开,正好停在中间一页。一行字赫然在目:“有些相遇,不在光下,而在暗处生根。”那是她去年冬天买的书,从未读完。封底写着一行铅笔字,是她随手记下的台词草稿:“我们以为的偶然,其实是命运迟来的伏笔。”

    她盯着那句话,手指无意识地收紧。片刻后,她弯腰捡起书,塞回包里,然后使出最后的力气,将他拖到沙发上。他倒下去时发出一声低哼,手臂甩在空中,差点打翻桌上的水杯。

    她把杯子拿远,顺手给他盖了条薄毯。他的脸露在外面,鼻梁挺直,唇线柔和,不像白天那样紧绷。她看了一会儿,转身走向厨房,倒了杯温水放在茶几上,又撕开一片退烧贴,犹豫了一下,还是贴在他额角。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发烧,但她记得小时候母亲说过:“醉酒的人最容易失温。”

    做完这些,她终于坐下,揉了揉太阳穴。指尖传来一阵钝痛,像是长时间紧绷后的反噬。她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十七分。距离补拍还有不到六小时。她本该立刻洗澡休息,可眼下这个局面,她没法不管他。

    她起身去客房拿了套干净衣物,叠好放在沙发边。然后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卷起袖子,准备再试试能不能唤醒他。她知道,如果他一直不清醒,她必须考虑是否要送医。酒精中毒不是小事,尤其是对他这种长期作息紊乱、饮食不规律的人来说。

    可手指刚碰到他肩膀,他就突然动了。

    他翻了个身,脸埋进靠垫里,一只手伸出来,抓住了她的手腕。

    力道不大,但足够让她停住。

    她低头看他,发现他的嘴唇微微张开,声音极轻,像是从很深的地方传来:“别走……妈。”

    那一瞬,她整个人僵住了。

    她没抽手,也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他的呼吸拂过她的皮肤,带着酒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那声“妈”像一根细线,猛地扯开了某种她以为早已封存的情绪。她母亲去世那年,她也是这样被人握住手,听着对方在昏迷中喃喃呼唤。那时她才知道,人在最虚弱的时候,总会回到最初的安全之所。

    她想起墓园那天,风把花吹倒,他们同时伸手去扶。那时她没看清他的脸,只记得那只手修长、骨节分明,动作很轻。后来在酒吧,红酒泼上来,她抬头看见他站在那儿,眼里全是疲惫,像一座快要塌下来的山。

    而现在,这座山正躺在她的沙发上,握着她的手腕,叫着一个她永远无法回应的称呼。

    她慢慢蹲下身,与他平视。他的眼睛仍闭着,睫毛微微颤动,额角的退烧贴已经泛白。她抬起另一只手,迟疑了一瞬,最终还是轻轻覆在他手背上。

    “我不走。”她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先睡吧。”

    他好像听到了,也好像没有。抓着她的手慢慢松了些,但仍没放开。她就这样维持着姿势,膝盖发麻也不愿动。时间一点点过去,屋外的雨彻底停了,楼道感应灯熄灭,只有客厅的壁灯还亮着,照出两人交叠的影子。那影子被拉得很长,斜斜地铺在地板上,像一幅未完成的画。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他呼吸变得更深,手也完全松开。她轻轻抽回手腕,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一条缝。夜风涌入,带着泥土和树叶的气息,清新得近乎凛冽。远处高楼的霓虹一闪一灭,像是城市尚未入睡的眼睛。

    她关上窗,转身看向沙发。

    他睡得很沉,毯子滑到一半,露出半截手腕。她走过去帮他拉好,指尖无意擦过他的衣领,碰到了一枚金属扣子。冰凉,边缘有些磨损,像是用了很久。她忽然注意到,那扣子背面刻着一行极小的字母,因年久磨损已模糊不清,但她仍辨认出几个字:“To E — Love, D.”

    她怔了一下,随即收回手,心跳莫名加快。她不想追问这枚扣子的故事,也不想探究那个“E”是谁。有些秘密,本就不该由旁人揭开。

    她拿起自己的包,走进卧室,轻轻带上门。

    客厅里,男人仍在沉睡。窗外城市灯火未熄,远处高楼的霓虹一闪一灭,映在玻璃上,像某种无声的回应。

    屋内静得只剩呼吸声。

    一只不知名的小虫绕着灯光飞舞,最终轻轻落在了窗帘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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