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朱门春闺 > 第一卷 第20章 素不喜他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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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埋藏在心底已久的话,终于是说出来了。

    这三年里,谢家的所有人都觉得她嫁给谢玉恒是谢家施舍给她的。

    包括谢玉恒自己都这么认为。

    所以他们天然的站在高处,对她指手画脚,指点江山。

    林氏瞪大眼睛看着站在下头的季含漪。

    她穿着浅黛色衣裳,眼眸不冷不暖,青绿耳坠平稳无波,虽是恭敬的如寻常的每一日那样站在下头,但今日却叫林氏看得心口一阵一阵的发堵。

    她指着季含漪,半晌却不知说什么。

    这门亲其余人不知晓怎么定下的,她知晓,老爷知晓,老太太知晓。

    当年季含漪的父亲季璟可谓是天纵奇才,不仅生的伟岸俊美,又高中探花,还深得当时沈首辅的器重,一介没有任何背景的贫寒书生,短短七年,就成为了监察御史。

    要知道监察御史虽说只是七品官,但权利之大,又容易出政绩,往上升迁也不过三五个年头。

    果真,没几年就又升迁到了大理寺少卿一职上了。

    那一年,她家老爷的确出了点事,当时她家老爷是盐运司同治,因得罪了人,被监察御史诬陷受贿支盐,是季璟驳回了刑部的罪名,为她老爷平了冤屈。

    后来她老爷送去感激的东西全被退了回来,又想无以为报,便提出两家结亲。

    起初季家不愿答应,但自家老爷苦求,保证了往后只娶一妻,绝不纳妾,季家才答应了。

    这些事林氏未同任何人说过,刚才被顾家那个提了一嘴,自己现在脸上就觉有些挂不住了。

    陈年往事,不提起来,她都忘了。

    旁边谢锦是不知道这些事情的,她听罢季含漪的话,冷笑:“你当初那处境,除了我弟弟肯娶,谁还愿娶?”

    “谢家愿娶你,你不感恩,非要恩将仇报是不是?”

    林氏打断谢锦的话,低头看向季含漪:“过去的事情就没必要提了,你已经同玉恒成了婚,那些事,也没有提起的必要。”

    “你表哥的那件事,谢家的确帮不了,你也早早与你舅母说清了。”

    季含漪看透一切,她微微站直:“母亲放心,不会麻烦了谢家的。”

    说完季含漪垂眸,告退出去。

    林氏看着季含漪离开的背影,从刚才的情绪里出来,又去喝茶缓气。

    谢锦有些忍不住的坐在林氏的身边问:“刚才母亲为什么打断我的话?”

    林氏看了谢锦一眼:“这些事没必要说,你知道你父亲的,当初你父亲极力让玉恒一定要娶季含漪,一言拍定,不管其他的。”

    “这事也没什么好说的,你父亲性子固执,要让他知道你说这些话,你父亲不得训斥你。”

    谢锦一怔。

    想起三年前弟弟拖着不愿去提亲,母亲也提议这门和季家的亲事算了,给季含漪补偿一些就算了,成全了弟弟和李眀柔,但父亲大发了脾气,说这是不义,那往后母亲就没敢提了。

    事实也是,只要父亲坚持,当时无论如何也要娶季含漪的,没人敢忤逆。

    但她又忍不住开口:“可今日她还顶撞母亲……”

    林氏揉着眉心:“罢了罢了。”

    说着她看着谢锦问:“这事若是帮的话,好不好帮?”

    谢锦便道:“夫君说也不是什么大罪,但我夫君问过了玉恒,玉恒说秉公去办,这事我就没问了。”

    林氏叹息:“是玉恒的性子。”

    谢锦就道:“要我说本来也不该帮,就怕开了头,往后没个休止了怎么办?”

    “顾家也就那样了,谁知道往后还有什么事?”

    林氏倒是点头:"也是你说的这个道理。"

    季含漪回了院子,才一靠在贵妃榻上就咳了好几声。

    手里紧紧捏着手炉,脚边炭火的暖气从脚下升往身上,她看向窗外,问了容春时辰,又垂眸看着炭火出神。

    另一边路元脚步匆匆的穿过都察院仪门,又跟随着小吏往二堂去。

    站在二堂大门外,路元的心里七上八下的狂跳,不知这位都御史大人缘何叫他过来。

    听说今日都察院的还请了他手下两个小旗过来,他心里总没个落低。

    要知道沈肆自上任都御使以来,那就是个铁面阎王,从来没有留情过,京城哪个敢撞上这位。

    身份又是皇后娘娘的亲弟弟,还深得皇上信任,要自己真有个事情,恐怕是脑袋不保了。

    京城到处都是都察院的眼线,他现在心里头将自己这些年做的事情来回扫荡,就怕漏了一件。

    他浑身紧张,连请他入内的声音都没有注意到,还是被门口的人推了下才反应过来,赶紧躬身往里头走。

    二堂算是私下处理公务的地方,所以处处布置的很是雅致。

    路元是第一回来这里,心里忐忑,后背落了满身的汗。

    他虽是从四品的官,但在沈肆面前,全然是不够看的,都察院监察百官,沈肆一句话,自己可能就要被抄家流放。

    他往里走去,首先入目的是他手下的两个锦衣卫小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路元的心已经到了嗓子眼儿去了,来不及说话,就跪在了地上,朝着坐在长案后似在低头处理公务的沈肆行了跪拜大礼:“下官拜见都御史大人。”

    沈肆听到声音,那双丹凤眼微微一抬,就看向跪在地上的路元,又眼睛一垂,没再看他。

    退思堂内久久无声,路元却头都不敢抬。

    修长手指上的笔在纸上落完最后一笔,沈肆才终于搁了笔,看向跪在地上的路元:“路镇抚使来了?”

    路元赶紧应下。

    沈肆脸上依旧是矜贵的冷淡,声音里是公事公办的冷清:“你不必行此大礼,本官叫你过来,不过是让你来认两个人。”

    路元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沈肆的意思,看向跪在地上的那两人,不就是刑房的那两个小旗么。

    他忙朝着沈肆道:“这两人的确是下官手下,敢请问御史大人,他们究竟犯了何罪?”

    沈肆坐在上首,神情疏冷,那头顶的匾额悬挂着肃纪正纲四字,无形便沉沉压下了压力,让路元几乎顶不住。

    沈肆冷笑一声:“那路镇抚使倒是管的好手下,一个个贪赃枉法,私受贿赂。”

    “本官现在倒是想知晓,是你纵容手下,还是你言传身教?”

    不轻不重的声音,路元却被这话吓了一跳。

    他赶紧跪下去朝着沈肆道:“还请大人明鉴,下官的确不知情手下居然犯此大罪,下官也从未收受过贿银。”

    路元这时候也不争辩那两人是不是收了银子。

    沈肆既然把人叫到了这里,那定然是有确凿证据的,要是争辩,反而雪上加霜。

    再有,自己的手下他知晓,从那些被抓捕进来的人身上捞油水是常有的事情,他手下的人也知道孝敬,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真说起来,或者深查起来,他也要遭殃。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沈肆居然将眼睛放在了这些小吏身上。

    两个小旗的错处他竟也知晓,不由又对沈肆害怕了一分,自己平日里小心谨慎,但万一被抓住了把柄呢?

    就如这次,真要治罪,沈肆往上一封奏折说他玩忽职守,纵容手下,那他官职都保不住了。

    沈肆负着手,颀长的身形走到跪在地上的路元面前定住:“哦?我得来的消息是,贿赂这两个小旗的人,是顾家的二夫人。”

    “据本官所知,顾洵被东司房的人抓来送去了你那里,一直没招认。”

    “顾浔你应该认识,你更知道他身后有什么关系,怎么,谢家没人为他求情?”

    沈肆说到这个份上,路元还有什么不懂的。

    那意思是自己两个手下收了顾二夫人的贿,说他看着妻弟的面子,故意给顾洵放水,来问他的罪了。

    路元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冤,一来他刚开始是有那个心思,让人去给谢玉恒问了的,谢玉恒说公事公办,他也就明白了,本来就没打算放过顾洵。

    之所以拖了这么几天,也是那顾洵被打得半死都不招人,毕竟还是国子监的学生,也不能真将人给打死了,再有他知道手底下的人收了银子,想着先拖拖就是,刚开始嘴硬寻常,但没几个能撑够十天的。

    哪里能想到,这么点巴掌大的事情,居然被都察院的给盯上了,还是被沈肆盯上的。

    这点事竟值得他亲自过问。

    但这时候路元已经不敢多想其他的,他现在是绝不能承认是给顾洵放水的。

    也更不能承认知道手下受贿这事。

    他抬头看向站在面前的沈肆,语气急促:“那顾洵的确与我妻弟的妻子是表亲,但我妻弟从未给顾洵求过情,还让我秉公处置。”

    “之所以拖了几日,是那顾洵先是招人,后头又不认了,这才拖着。”

    沈肆挑眉。

    他垂眼看着路元大汗淋漓又急切的神情,那眼神不像是在说谎。

    这事沈肆也能看出来路元没有说谎,要是季含漪让谢玉恒给顾洵求情,谢玉恒与路元的关系,这事本也不大,更不会拖这么久那顾洵还在北镇抚司。

    季含漪舍近求远来找他,这事本说不过去。

    他垂眼淡淡轻蔑的看着路元:“你觉得本官会信?你妻弟的夫人就不求情?”

    说着他冷笑:“路元,你在本官面前还敢愚弄本官。”

    “你治下不严,纵容手下贪赃枉法,对上欺瞒,说的全无实话,顾洵之事,你敢说你没有徇私?”

    一桩桩罪责落下来,吓得路元脸色大变。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顾洵,竟然能将他害到这个地步,早知道还不如一早放了,还免得被都察院的人给盯上了。

    他手下受贿是铁证,那顾洵与他妻弟的关系也是事实,沈肆真要追究,他连伸冤都不知道怎么伸冤。

    但这时候路元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他只知道自己要是再说错一句话,那就是万劫不复,一股脑儿的就朝着沈肆惊慌开口道:“御史大人还请听下官辩解,那顾洵虽说是我妻弟夫人的表兄,但我妻弟谢玉恒在大理寺任职,历来也是公正无私的。”

    “再有他与夫人的感情其实算不得好,也并不喜他夫人,所以绝不会为他夫人来找我求情。”

    路元这时候已经顾不得将谢玉恒的家事说出去了,一门心思的只想为自己脱罪。

    他说完颤抖的道:“还请大人明察啊。”

    沈肆微微一斜眼,对上的就是路元惊慌的眼神。

    他面无表情的沉眸,又道:“哦?本官听说他们年少就定下婚约,谢玉恒会不喜他嫡妻?”

    路元愣了愣,竟不知道沈肆竟然还知道这个。

    难不成为了定他的罪,连他妻弟也查了?

    也是,沈肆手上经办提审的案子都滴水不漏,落他手上的人没一个能逃脱的了的。

    他便是皇上监察百官的眼睛,谁撞上都得脱层皮。

    他已顾不上是否说的是谢玉恒的家事了,全都吐倒出来:“大人有所不知,正因为是自小定亲,所以下官妻弟素不大满意他的夫人。"

    "但我妻弟素来克己复礼,为人端正,他们也顶多算作是相敬如宾,这是谢府上下都知晓的事情,所以绝不可能会为了他妻子给顾洵求情的。”

    “再有,那顾洵本就犯了律法,下官也不敢凭着关系就放任。”

    “下官发誓没有一句说慌的,还请大人明察。”

    沈肆淡淡看了一眼抬起手来发誓的路元,抿了抿唇。

    片刻后他道:“此事本官心里有论断,但你的这两个手下,你不处置,就别怪本官替你处置了。”

    路元赶紧应承:“大人放心,这番回去,便将这两人用刑示众,再流放去充边军。”

    沈肆脸上依旧冷淡的没有情绪,又道:“至于顾洵的事情,本官听说过他,在国子监月试与季试皆是甲等,私藏妖书的事情他深知律法,虽不大可能,但你依旧要好好审,别成一桩冤案,当心你位置不保还连累家里人,别得不偿失。”

    路元怔怔听着这番话,总觉得这里头话里有话,但他这会儿根本也没有多余的心思思考其他的,只连连应下,生怕慢了一步就被治罪。

    沈肆摆手,让路元带着他的这两个手下退下去。

    路元赶紧起身,摇摇晃晃出了都察院的大门,外头的光线一照进来,他竟有种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这时候又活过来的感觉。

    身边那两个带出来的小旗又一下跪在他面前哭着求开恩,路元气的往两人身上一人踢了一脚尤不解气。

    要不是这两人,他哪里会被沈肆抓住小辫子。

    当下气的又是踢了一顿,恶狠狠道:“收银子的时候怎么不怕?”

    “做事不干净,要还想活,去边军活去,留在京城,你们活都活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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