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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含漪没回头,低头将披在身上的衣裳穿上,动作依旧安静从容,待系好腰带,抬头时,对上的是谢玉恒那双含着责怪失望的眼睛。那双眼里的情绪还有明显的不满与惊诧。
其实,说起来季含漪与谢玉恒之间虽没有什么夫妻情分,但两人的确也没有吵过。
谢玉恒不会吵,但他的眼神却比吵更让人心寒。
她深吸一口气,这一刻她忽然明白到了那种感觉,当厌烦一个人的时候,的确连吵架的心思都没有的。
她连与他争执这几年受到的冷遇,委屈和误会的心思都没有。
或许曾经的谢玉恒也是这般。
争执已经没有用了,谢玉恒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认定他以为的事情,也永远在偏心。
她再与他争论,也不过是将自己的伤疤再送去他面前,让他再血淋淋的揭开。
在此刻又说什么呢。
说当初那盏茶是李明柔打翻的么,说她常被婆母为难只是从未与他说过一句么,还说她其实从未针对过李明柔,他会信么。
他不会信的。
那便没有再说的必要。
从前他对她无话,如今她亦对他无话。
两人事到如今无话可说,只等那个结局,便是最体面的收场了。
季含漪往后退了一步,接过过来的容春手里的斗篷,抬头对上谢玉恒的视线,她情绪里平静的什么波动都没有,只是轻声道:“我没闹,我只求和离。”
“明日我将再写好的和离书送去你书房中,但请大爷成全。”
谢玉恒忽然嗤笑:“我明白了,明白你忽然为什么这么闹了。”
“你是在用这种方式逼我去帮你表哥?”
说着谢玉恒的眼神更加失望,眼里带着看穿她的失望:“含漪,我本就在大理寺,讲究的是公正,你表哥知法犯法,我没有为他求情的理由。”
“你最好歇了心思,我是不会帮他的,即便你这样闹也没有用。”
季含漪垂眸,她本从来都没将希望放在他的身上。
她表哥也没有犯大罪,他一句帮忙求情的话也不愿说,当初却为了李明柔那些来闹事争家财的亲戚动用了关系。
在他心里,孰轻孰重,他向来是分得明白的。
也好,她一开始便没打算求他。
季含漪此刻不想争辩,她只看着他的眼睛:“我知道你不会帮我,所以我从没在你面前提起过表哥的事情。”
“我没别的话说,只求一句好聚好散,皆大欢喜。”
“你如何认为便如何认为罢了。”
说完这话,季含漪从谢玉恒身边错身而过,带上风帽,冒着寒夜里翻飞的小雪,低头踏进夜色中。
谢玉恒怔怔看着院子里那个越走越远的背影,独自一人提着灯笼,幽暗的光线影影绰绰,如她忽远忽近的影子。
好聚好散,皆大欢喜。
谢玉恒不敢相信,这是从那个一直温顺软娇的季含漪口中说出来的话。
她一向性子糯糯,甚至于有些软,好似没有脾气,除了在对上明柔的时候。
他伸手在半空,忽生出一股再也抓不住她的错觉。
这个感觉出来的时候,谢玉恒想,怎么会呢。
季含漪是离不开他的。
一个和离了的妇人,谁还会愿意再娶她。
他深吸一口气,眯着眼睛看着季含漪离去的背影,即便她要闹,就让她闹去。
她半夜要出去受苦,也由得她去,他再不会纵容她了。
当她知道自己再也没有让步的时候,就该知道,大家族里,是容不得她这样胡闹的。
容春刚才听到了季含漪说的话,直到扶着季含漪走到了后廊,都没有反应过来。
书房内的炭火早熄了,一进来便一股冷气,容春又忙着去生炭火。
她端着炭盆送到靠在贵妃椅上的季含漪脚边时,还是没有忍住问出来:“少夫人要与大爷和离吗?”
季含漪低头看向容春,很认真的问:“容春,你也觉得我在闹脾气么?”
容春一愣,随即她摇头:“少夫人没有闹过脾气。”
是的,容春了解她。
知晓她从不闹脾气。
因为她知晓,只有至亲才能宠溺她撒娇。
她很明白的,谢玉恒不会容她任性。
所以谢玉恒到底从来也没有了解过她。
她要是闹脾气,早在谢玉恒一次次在李明柔的挑拨下偏袒李明柔时就闹了,不会在这个时候说和离。
她拉着容春在身边坐下,又看了眼屋内简单的布置,这时候过来,屋内也没个入睡的地方。
倒是有张竹榻,但上头没有被褥,这么冷的天睡上去也冷。
倒不是季含漪非要来这里受苦,只是她发觉这府里唯一能算作是她的地方的,好似只有这一间小小的书房。
书房里的每一样置办,都是她亲手布置的,不是谢府的东西,婆母也不会允许支给她银子来置办,这些都是她用自己的银子置办的。
再有她也没法子再与谢玉恒同床共枕。
曾经无比希望与他之间能有一个孩子,希望那个孩子的到来会让谢玉恒也能对她偏心一些。
她不是冷清的人,她也希望被护着疼着。
但她如今却只觉得庆幸。
幸好那个孩子没有来,那个孩子是无辜的,不该降临世间,却没有一个疼爱他的父亲。
季含漪往屋内看了一圈,从书案上的匣子里拿了一把钥匙给容春,让她去放她嫁妆的库房里拿两床被褥过来。
季含漪当初陪嫁的东西的确不多,除了外祖母给她准备的两套头面和一间铺子,在没有更多的了。
两位舅母给她陪嫁了两箱被褥,谢府用不上她陪嫁的东西,这会儿倒是派上用场。
容春很快去抱来了,两人一起铺在竹榻和贵妃榻上,倒是正好。
当季含漪睡在铺好的贵妃榻上时,她眉目舒展,心头千斤沉重的心思松懈了一半,又长长叹息一声。
容春蹲在季含漪的身边,看着包裹得同粽子一般的季含漪,一边将手里的汤婆子送进季含漪被子里,一边又轻声道:“我觉得现在的少夫人看起来比之前高兴些。”
季含漪一顿,转头看向容春,含笑道:“大抵是因为我心底松快了吧。”
“我真的觉得松快了。”
容春红着眼眶含泪:“如果少夫人和离后能高兴些,我也希望少夫人能够和离。”
季含漪握紧容春的手,心里还是有一丝忐忑的。
她开始并没有想到过谢玉恒会不答应和离,谢玉恒有多喜欢李明柔她是知晓的,现在谢玉恒没有一口答应下来,已经让季含漪心里生了一丝不确定。
她只想越快离开越好。
她又看向容春,轻轻点头。
另一边的沈府内,沈肆坐在紫檀木桌后,静静看了手上的信半晌,又放到了桌上,修长的指尖点在桌面上。
闭上眼睛时,是季含漪那张被风雪吹的微微发红的脸庞,眉眼妩妩,娇媚又娇小。
路过她身边时,又听见她隐隐约约的一声细细的咳。
沈肆的脸色在寂静中缓缓瞬沉下来,他抗拒刚才那一瞬,抗拒思绪依旧被那女人牵扯。
长吸一口气,沈肆仰头靠在椅上,那眼前又浮现出曾见过的凝脂如玉的皮肤,还有那起伏上的雪蕊红香。
沈肆深吸一口气睁眼,放在扶手上的手背上起了青筋。
这时候屋外传来求见的声音,握在扶手上的手掌捏紧,沈肆刚才含着欲望的脸色渐渐变得冷清,起身负手站在窗前,让外头的人进来。
等候在外的随从很快进来,他低着头,走到那道修长的身形身后三步远的地方,这才小声的开口:“小的去打听了,北镇抚司前几天的确抓了顾洵。”
“顾洵那天从国子监出来后,去了城郊的护国寺,在那儿与一个乞丐老道探讨奇门遁甲术,刚好被被那儿的行事校尉给撞见了,又在身上搜到了书,便被抓了去。”
“不过顾洵一个文弱书生,却硬是扛住了北镇抚司的那些刑拘没交代,只说那书是捡来的,也不知书里头是什么,大抵他也知晓,要是承认了,案子送去刑部定了罪,就没了余地了。”
说着他一顿,又低低道:“但打听来的消息还有顾家二夫人给北镇抚司用刑的那两个小旗打点了不少银钱,可能也有这个原因,不然顾洵不可能能挺住这么久的。”
“不过那奇门遁甲之书,民间收藏的也不少,虽说的确违反律例,但也是小事,大多睁一只眼闭只眼便过去了,那些行事校尉却评这个抓人,不过是为着邀功升迁,细小缘由便咬着人不放,也不乏滥抓的。”
随从报告的很详细,以为大人是要整治北镇抚司那些小旗借着官小权大,收受贿赂的事情,所以又将顾二夫人怎么去行贿的经过又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
沈肆听到最后,身形不动,摆手让随从出去。
他看着窗外,指尖转动在拇指上的扳指上。
季含漪为什么要来找他。
谢玉恒的姐夫就是镇抚使,只要顾洵还在北镇抚司,要让顾洵出来,又是这么小件事情,算不上难。
他原以为这事刑部干预了进来,或者案情另有牵扯,那的确是有点棘手的。
她为何不直接找谢玉恒,却来找他。
这么一件小事,需要她求到自己这里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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