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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陈捷父亲陈大有。“陈老哥,你怎么来了?”李建有些意外。
“李镇长,俺家那小子,昨晚写了点东西,说对修渠的事有点想法,让我给您送来,让您给瞅瞅,把把关。”陈大有略带拘谨地将信封递了过去。
李建一听是陈捷写的,眼睛顿时一亮,连忙接了过来。
他本以为就是几页纸的建议,可当他抽出那厚厚一沓稿纸,看到扉页上那一行工整标题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关于以项目合作为抓手……的调研报告》?
这标题,又长又拗口,但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高级感。
李建迫不及待地翻开。
他文化水平不高,高中毕业就进了乡镇府,一步步熬到了今天。
报告里那些诸如“赋能基层治理”、“重构乡村社会资本”、“探索后农业税时代乡村建设新路径”之类的词句,他看得云里雾里,似懂非懂。
但他能看懂里面的小标题,一是一,二是二,条理清晰,逻辑分明。
李建更能看懂,陈捷在报告里,将整个项目分成了“调查摸底、宣传动员、申请立项、组织施工、监督验收”等好几个阶段,每个阶段该做什么,谁来负责,可能会遇到什么问题,都写得明明白白。
这简直就是一份手把手的操作说明书!
最让李建感动的是,在涉及到具体数据,比如两个村总耕地面积、历年平均降雨量、水库有效库容等地方,陈捷都细心地用括号标注了“此处请镇政府核实并填写具体数据”。
“哎呀!”李建一拍大腿,激动地说道,“看看,你看看人家这水平,这才是真正的文化人啊,想得太周到了,连咱们该干啥都给标出来了!”
办公室主任老张也凑过来看了几眼,也是啧啧称奇:
“镇长,这报告写得,比县里笔杆子写的都好。”
“谁说不是呢!”李建兴奋地搓着手,“有了这份报告,我心里就有底了,老张,你赶紧,把咱们镇水利站、农业站的几个技术员都叫来,今天别拜年了,加班,就按照陈捷这份报告里的要求,把这些数据,一个一个给核实清楚,填进去!”
“好嘞!”
陈大有看着镇长和办公室主任那副如获至宝的样子,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无与伦比的骄傲。
他悄悄地退出了办公室,骑上自行车,哼着小曲,往家里赶去。
一个上午时间,清河镇政府的几个核心部门都动了起来。
在李建催促下,各种数据被迅速汇总到了办公室主任老张那里。
老张拿着陈捷的报告,对照着那些潦草数据,开始做填空题。
“陈家村耕地,两千三百五十亩,张家湾,一千九百八十亩……嗯,填上。”
“水库有效库容,去年是……哎,去年的数据找不到了,就用前年的吧,差不多,五百万立方米……”
“项目总投资估算……陈捷这里写的是根据工程量和市场价测算,这怎么算?哎,不管了,先随便写个数,写个八十万吧,吉利!”
基层工作往往就是这样,充满了经验主义和想当然。
老张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数据偏差,将会给这份完美报告,带来怎样的影响。
当天下午,一份经过完善的报告,就摆在了李建办公桌上。
李建看着那份填满了数据,显得更加专业的报告,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是个行动派,心里揣着这么个宝贝,一刻也等不了,于是当机立断:
“老张,备车,我们去县里汇报!”
……
此时正值大年初四,县政府大院里同样冷冷清清。
李建提着一个公文包,径直走向了县政府办公楼。
他要找的,是县长赵礼星。
赵礼星是去年刚从市里下派到安南县的,年富力强,有能力,有抱负,一直想在安南县做出点成绩来。
李建很清楚,这份报告,只有送到赵县长这样的明白人手里,才能发挥出最大价值。
春节期间,政府里没什么人,但县政府办公室有值班领导。
今天值班的,是县府办副主任孙海。
孙海看到李建在这个时候跑来,有些不悦:
“李镇长,这大过年的,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吗?”
“孙主任,新年好新年好。”李建连忙递上一根烟,满脸堆笑,“确实是有个天大的好事,想跟赵县长汇报一下,这是我们清河镇刚刚搞出来的一个项目报告,我觉得对咱们全县的农田水利工作,都有重要意义。”
孙海接过那份包装精美的报告,随手翻了翻。
当他目光落在标题和那些小标题上时,脸上的不耐烦渐渐消失,反而惊讶了起来。
“跨村联建?”
“基层社会治理新模式?”
这些提法,可不像一个乡镇能搞出来的东西。
“行吧,报告我先收下,县长正在市里开会,等他回来,我第一时间向他汇报。”孙海虽然觉得报告不简单,但也没太当回事,准备按流程处理。
李建一听就急了:
“孙主任,这事等不得啊,春灌迫在眉睫,而且……而且这份报告,我觉得赵县长看了,肯定会感兴趣的。”
看着李建那急切的样子,孙海沉吟了一下。
李建这个人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做事还算稳重,不是那种无的放矢的人。
“好吧,我试试看。”孙海拿起桌上红色电话,拨通了赵礼星的手机。
电话那头,赵礼星刚刚参加完市里的一个安全生产紧急会议,正准备回家,接到电话,听孙海说清河镇报上来一份关于农田水利建设的创新报告,他本能地有些不信。
安南县的乡镇干部什么水平,他太清楚了,能有什么创新?
但出于一个主政官的责任心,他还是说道:
“你把报告放到我办公室,我回去再看。”
半个小时后,安南县县长办公室。
赵礼星坐在宽大办公桌后,手中拿着那份报告。
办公室里只开了一盏台灯,灯光将他的侧脸勾勒得轮廓分明,眼神深邃。
他本是带着一种审视和挑剔目光来看这份报告的。
可看着看着,他的眉头就舒展开来,身体也不自觉地坐直了。
到最后,赵礼星甚至拿起了桌上的眼镜,一个字一个字地仔细研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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