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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北北心里揣着事，像揣了块烧红的炭，坐立难安。她知道自己那点琢磨出来的应对，在顾淮南这种见惯风浪的人眼里，可能幼稚得可笑。但除了他，她实在想不到还能问谁。深吸一口气，她敲响了顾淮南临时办公室的门。这间办公室比她那个敞亮多了，但也更冷清，只有一张大班台，一台电脑，几份文件，空气里弥漫着他身上那种特有的雪松混着点书卷气的冷冽味道。
“进。”里面传来他平稳无波的声音。
赵北北推门进去，看见顾淮南正对着电脑屏幕，手指飞快地敲击键盘，甚至没抬头看她。阳光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她忽然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直接说“有人欺负我，怎么办”？太掉价了。
“顾先生，”她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福顺昌’糖厂，您听说过吗？”
顾淮南敲键盘的手指没停，只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他们最近……在市场上有些动作，价格，还有……一些传言。”赵北北斟酌着用词，“对我们有点影响。”
键盘声停了。
顾淮南终于抬起头，黑眸看向她，没什么温度，但也没什么意外，仿佛早就料到。“所以？”
“我想问问您，”赵北北迎着他的目光，手心有点冒汗，“该怎么应对比较……稳妥？”她没敢说“有效”。
顾淮南身体向后，靠进宽大的椅背里，双手交叉放在桌上。他没直接回答，反而抛出一个问题：“你认为，‘福顺昌’最大的优势是什么？”
赵北北愣了一下，下意识回答：“老字号，牌子响，价格便宜，渠道广。”
“嗯，”顾淮南点头，语气依旧平淡，“那你的优势是什么？”
“我？”赵北北被问住了。她的优势？她的糖好吃？她的手艺是古法？这听起来……好像有点虚。
看她语塞，顾淮南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像能穿透人心。
赵北北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忽然福至心灵，脱口而出：“我的糖……不一样！不是机器压的，是熬出来的，有锅气，有爷爷传下来的老方子！我的包装，我的视频，都带着我们东北这旮沓的实在和热乎气儿！”
她说得有点急，脸颊微微发红。
顾淮南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像是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所以，对方用价格和渠道优势挤压你，你为什么要跟着他们的节奏走？”
赵北北眨了眨眼，有点没明白。
“竞争，不是只有硬碰硬一条路。”顾淮南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他打他的，你打你的。他强调便宜、老牌子，你就把你的‘不一样’放大到极致。”
他顿了顿，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分析对手，不是为了模仿，是为了找到他打不到，或者不屑于打的地方，那里，才是你的战场。”
赵北北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像是有簇小火苗，被这话语“噗”地一声点燃了。
“您的意思是……他们越说我‘网红不长久’，我就越要把‘古法’、‘手作’、‘传承’这杆大旗扛起来？他们压价，我就更要凸显我的价值，让人觉得买我的糖，买的不仅是甜，是份心意，是文化？”
顾淮南看着她豁然开朗的样子，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差异化竞争。守住你的核心价值，把它做到别人无法复制。价格战，是最低级的竞争方式，一旦陷入，万劫不复。”
他说话总是这样，没什么情绪，却带着一种洞穿本质的冷酷和精准。
“我明白了！”赵北北猛地站起来，因为激动，声音都拔高了些，“谢谢顾先生！”
她转身就想往外冲，脑子里已经冒出了好几个点子。
“等等。”顾淮南叫住她。
赵北北停下脚步，回头。
“舆论反击，要精准，要有力。”他看着她说，眼神锐利，“用事实，用他们无法质疑的方式。你的视频，不就是最好的武器？”
赵北北重重点头，心里那点因为被打压而产生的憋闷和慌乱，此刻已经被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取代。她好像拿到了一个锦囊，里面装着破敌的妙计。
看着她像只被注入活力的小鹿般匆匆离开的背影，顾淮南重新将目光投向电脑屏幕，只是那平直的唇角，似乎比刚才柔和了那么一丝丝。
赵北北风风火火冲回自己办公室，立刻把马婶、王嫂、李姐都叫了过来。
“姐妹们，抄家伙！”她眼睛亮得惊人，“咱们拍个大的！”
王嫂最兴奋：“干啥？跟‘福顺昌’干架去？俺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赵北北被她逗笑了：“干架用不着咱们动手。咱们用咱们的法子！”她把自己的计划一说。
马婶听得直点头：“这法子好！咱就亮真本事给大伙儿看！”
李姐也小声附和：“俺……俺能把工具都擦得锃亮！”
说干就干。赵北北亲自掌镜，把拍摄设备架在了熬糖车间最核心的位置。她没有刻意布景，就要最原始、最真实的样子。
镜头里，马婶系着干净的围裙，站在那口传承下来的大铜锅前，神情专注地用长柄铜勺搅动着锅里咕嘟冒泡的糖浆，金黄色的糖浆拉出透亮的丝线，热气氤氲着她的脸。王嫂在一旁利落地准备着模具，嘴里还不忘念叨：“这火候，差一丝都不行，全靠马婶这老把式拿捏！”李姐则小心翼翼地将冷却定型后的糖块，用特制的工具轻轻敲下来，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珍宝。
赵北北的画外音适时响起，没有慷慨激昂，只有平静的叙述，讲述着这古法熬糖每一步的讲究，讲述着爷爷笔记里的老智慧，讲述着她们这群人如何想把这份老味道守住、传下去。
拍到兴起，王嫂还即兴来了段“徒手测糖温”的绝活，手指在糖浆上方极快地一探，自信满满：“成了！这温度，正正好！”那架势，颇有几分武林高手的风范，逗得旁边打下手的帮工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整个拍摄过程，充满了烟火气和扎实的干劲，偶尔蹦出的东北方言和爽朗笑声，更是透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的热乎和真诚。
视频剪辑好，赵北北亲自拟了标题：《老手艺，慢熬糖，这口甜经得起细品》。没有直接回应任何流言，却用最直观的方式，把“福顺昌”攻击的“网红”、“不长久”、“小作坊”这些点，全都变成了彰显自己“匠心”、“传承”、“实在”的优势。
点击发布的那一刻，赵北北长长舒了一口气。她不知道效果会如何，但这一次，她心里有底了。顾淮南那几句冷静的点拨，像给她手里塞了把锋利的锹，让她能精准地挖开冻土，把自己的根，往更深处扎去。
这场交锋，她不再是被动接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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