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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辆载重卡车哼哧哼哧地爬上乱石砬子的时候,动静大得连河里的蛤蟆都吓闭了嘴。车斗子还没卸呢,那个黑压压的重量就把刚压实诚的路面给轧出了两道深沟。
随着车厢后挡板“咣当”一声打开,那一根根黑黢黢死沉死沉的铁管子被工人们合力撬下来,砸在石头地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
这动静瞬间把全村人的目光都给吸过来了,不一会儿,乱石砬子周围就围满了看热闹的闲汉和老娘们。
“哎呀妈呀,这二河是真疯了啊?”
“可不是咋地,那是铁管子吧?看着也不像是盖房子用的啊,这得花多少钱?我看这老李家那点家底,早晚得让他给折腾干净喽。”
人群里嘀嘀咕咕,指指点点。
在他们眼里,这铁就是钱,把钱买成这些不能吃不能喝的铁疙瘩扔在这荒郊野外,那就是纯粹的败家子行为。
李卫东背着手,围着那堆像小山一样的铁管子转了好几圈,那张老脸皱得跟风干的橘子皮似的。
他伸手敲了敲管壁,发出“当当”的脆响,心里那个疼啊,就像是敲在他肋骨条子上一样。
“儿砸,你过来。”李卫东冲着正在指挥彪子卸车的李山河招了招手。
李山河把手里的白手套摘下来,拍打着身上的灰土走了过来:“咋了爹?这管子质量咋样?这可是高压无缝钢管,我在县里废品站捡的大漏,要是买新的,这一堆能换咱半个村子。”
“啥玩意?半个村子?”李卫东眼珠子差点瞪出来,随即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你个败家玩意!你整这老些铁管子到底是要嘎哈?盖房子用木头不行吗?实在不行用砖头也行啊,你用铁管子做梁?那是给皇上盖宫殿呢?”
李山河嘿嘿一笑,从兜里掏出大前门,给老爹点上一根,以此来平息老头子的火气。
“爹,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玩意不是用来当梁的,是用来埋在地下的。”
“埋地下?”李卫东更懵了,烟都忘了抽,“你把钱埋地下?那是想种铁管子等明年长出铁树来啊?”
“爹,这叫暖气,懂不懂?”李山河指了指那正在建设中的鹿舍,“这鹿啊,虽然是畜生,但在咱这那是财神爷。搁山里头那是野惯了,冻死饿死那是它们命不好。但这进了咱家的圈,那就得按咱的规矩来。”
李山河蹲下身子,捡起一块石头在地上画了起来。
“咱这嘎嗒一到数九寒冬,那是嘎嘎冷,零下三四十度那是常事。这鹿要是冻着了,轻的掉膘,重的那是要流产的。这母鹿要是流产了,咱这一年的辛苦不就白费了?再说了,这公鹿要想长出好茸来,温度就得跟上。要是屋里暖和,那血气就足,茸长得就快,割完一茬伤口恢复得也快,搞不好一年能割两茬甚至三茬!”
李卫东吧嗒吧嗒抽着烟,眉头虽然稍微舒展了一点,但还是觉得心疼。
“理儿是这么个理,我也知道这牲口怕冷。但你非得整这洋玩意?咱不都有那地火龙吗?挖个坑道,烧把柴火,那炕就热乎得烫屁股。那玩意省钱啊,满山的干树枝子随便烧。”
“爹,地火龙那玩意不行。”
李山河摇摇头,站起身指了指旁边的河水,
“您瞅瞅咱这鹿场选的地儿。乱石砬子,底下就是河。这地方潮气大,要是挖地火龙,那坑道里容易返潮,烧起来烟熏火燎的不说,那温度也是一阵冷一阵热的。这鹿要是得了风湿,或者熏出肺炎来,那治病的钱比这管子钱可多多了。”
“再说了,这地火龙一个月就得扒开清一次灰,几百个平方的鹿舍,光清灰就能把人累折腰。我这管子埋下去,接上那边那个大锅炉,只要添煤,这就一直是恒温。这就叫科学养殖。”
李山河这套词儿一套一套的,把李卫东说得一愣一愣的。
老头子虽然心疼钱,但也知道儿子主意正,而且听着确实像是那么回事。
“行行行,我说不过你。”李卫东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灭,“反正钱是你赚的,你爱咋折腾咋折腾。只要别最后赔得把裤衩子都穿不上就行。”
搞定了老爹,李山河立马转身喊道:“二爷!姐夫!过来一下!”
李宝田正拿着个墨斗在那弹线呢,听见喊声,带着马龙走了过来。
“二河,啥指示?”二爷把铅笔别在耳朵后面。
“二爷,这管子咋埋,我有讲究。”
李山河指着那堆管子,“这些管子得全部除锈,刷上防锈漆,然后铺在鹿舍的水泥地下头。间隔得是一尺五,还得留出回水口。姐夫,这活儿细致,你得盯着点那帮小工,谁要是给我偷工减料,接头没拧紧漏了水,到时候扒开水泥地重修,我就扣谁工钱!”
马龙老实巴交地点点头:“放心吧二河,我这就去买沥青和麻绳,保证给你缠得严严实实的。”
安排完这边的活,李山河又把正在那跟几个小媳妇吹牛逼的李二牛给揪了过来。
“二牛哥,别扯犊子了,有个正事交给你。”
李二牛赶紧正了正脸色:“你说,兄弟,是上山打虎还是下河摸鱼?”
“打什么虎,现在是文明社会。”
李山河白了他一眼,“你给我放话出去,不管是咱朝阳沟的,还是周围十里八乡的,只要手里有活的梅花鹿,公的母的我不挑,都要!有多少我收多少!”
“还有,这眼瞅着秋收了。你告诉大伙,今年的新苞米,晾一阵儿,十一二个水儿的,我也收!而且价格比粮库每斤高两分钱!”
李二牛听完,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鹅蛋:“高两分?兄弟,你这是要疯啊?那粮库不得找咱拼命啊?再说了,咱这才多少鹿,收那么多苞米干啥?那是人吃的口粮啊。”
“咱这叫战略储备,懂不懂?”李山河拍了拍李二牛那厚实的肩膀,“这冬天没青草,鹿就得吃精料。而且我想好了,除了苞米,还得收大豆。你只管去喊,把声势给我造起来。我要让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往咱这送东西,那是现结账,不打白条!”
李二牛一听现结账,立马来了精神。这年头农民最怕啥?最怕那红红绿绿的白条子。
“妥了!俺这就去大喇叭上喊去!”李二牛转身就跑,那两条腿倒腾得飞快。
看着李二牛跑远,李山河转过身,冲着正在那边拿大锤砸石头的彪子喊了一嗓子:“彪子!别砸了!把车摇着,跟我走一趟!”
彪子把大锤往地上一扔,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咧嘴一笑:“二叔,又去哪?是不是又去县里下馆子?”
“下个屁馆子,就知道吃。”李山河瞪了他一眼,“去横道河子街里,找罗四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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