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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小院里,一青衣男子正悠然躺在竹椅上,听着头顶的雨滴声,望着雨珠大珠小珠般落下,嘴角不自觉扬起笑意。这便是葛先生。
无论身处何地,他总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一个。
儒雅气质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那身白皙的皮肤。
向阳村的村民多以打渔为生,常年风吹日晒,个个黝黑粗糙,即便是小孩子,皮肤也是黄黑黄黑的。
可葛先生来此十年,肤色始终如剥壳鸡子般莹白。
看见江小月登门,他眼中掠过一丝意外,起身将二人迎进屋内。
江小月开门见山,恳求葛先生帮她画一幅丹青。
冯永祥以为她要画那瑜国男子的画像,忙道:“葛先生何时擅画?这事不该找官府吗?方才你怎么没提?”
葛先生也目带深意地看过来,这是向阳村里最特别的孩子,大胆、独立、喜欢观察,就是贪玩了些。
经此大难,应会彻底成熟了。
江小月没有解释,只定定回望过去:“先生可愿助我?”
若要在向阳村中寻找助力,面前之人是她的首选。
此刻,她眼中的红血丝和紧握的双拳,无不昭示她正竭力克制着濒临崩溃的情绪与刻骨的恨意,同时又暗含一份坚定。
葛先生被其眼中复杂而坚定的光芒触动。
想到自己如逃兵般的避世行径,他第一次有了打破平静的冲动。
他取来纸笔,首次在向阳村展露画技。
江小月回忆着梦中年轻男子的模样:“男子,约莫二十岁。他的脸上圆下尖,眼睛短但是圆,微微下垂,带着一种......”
她微微蹙眉思索,“冯康做错事向他娘撒娇时的那种无辜感。一字眉,蒜头鼻,嘴巴比冯二叔的窄些但更饱满,肤色白皙,干净清秀......”
她描述得极其细致,甚至指出了对方鼻梁上一颗小痣的位置。
如此清晰的描述让冯永祥惊讶,但他依然无法想象出对方的样子。
直到葛先生搁笔。
“这不是......吴放那小子吗?”他瞪大眼睛。
江小月和葛先生齐唰唰看过来。
“就是他撺掇李家二姑娘私奔,又抢了她的银钱!”
江小月猜对了,可是,为什么呢?
她手捂上胸口,感受到弹弓的菱角,犹豫该不该说出来。
可冯康说,有人来过他家,这说明背后之人没有死心。
葛先生看着江小月面上的异样,眸光微闪。
倒是冯永祥急切地追问道:“你那天见过他?他跟这案子有关?”
他的提问打断了江小月的思绪。
“没有。”她顺着话答道,“我想找到他,确认那枚盘扣的归属。若能证明盘扣并非吴放所有,那它就是凶手留下的线索,官府也不能再推脱。”
这并非全部实话,但也是原因之一。
对于瑜国服饰风情,她远不如官府差役了解,像盘扣那般华丽的配饰更是从未接触过,只能让官府去查。
“可是茫茫人海,要如何去寻那吴放?”冯永祥的叹息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沉重。
江小月紧握着拳头,眼中的倔强渐渐被沉沉的无力覆盖。
若连吴放都找不到,那她又何谈报仇,杀害父母和埋伏她的黑衣人是什么身份?
他们为什么杀人?是否与那大瑜男子有关?
他们又去了哪里?
这一道道难题横在江小月面前,她看向葛先生,此刻最后悔的事情莫过于往日她总寻机会逃课。
若她能扎扎实实的学,懂的东西会不会更多一些。
葛先生的目光在江小月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冯永祥愁苦的面容,最后落回自己刚画好的吴放画像上。
他手指轻拂过画卷,动作优雅又沉稳,仿佛刚才的挥毫泼墨不过信手拈来。
“此事...倒不难。”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雨声。
江小月眼睛亮了一下:“您有办法?”
葛先生道:“我听说,这吴放父母皆亡,三岁便寄居在舅舅家。他舅舅就是李家村人,也因此与李家二姑娘李蕊相识。
二人私奔后,两家曾大动干戈。后来吴放失踪,李蕊投河,两家却又异口同声否认了私奔之说。这事本身,就透着蹊跷。”
村里的消息传得快,即便两家否认,事情也早已传得人尽皆知。
葛先生虽不出门,听到的闲话却也不少。
“这二人是突然离家出走,事先并无提亲之举,也不存在长辈反对。”
葛先生把目光转向江小月:“你仔细想想,吴放为何剑走偏锋怂恿李蕊私奔,又为何反悔抢了她的银钱?”
他的目光带着洞悉人心的平静,他在引导江小月思考。
江小月努力回忆着村里听到的闲言碎语,李家村也是靠打渔种地为生,并不比向阳村富裕。
穷人家的孩子都要干活。
像村里的明哥儿,他母亲早亡,在继母的“关照”下,小小年纪便在地里累弯了腰。
一个父母双亡,寄人篱下的孩子,怎会养得比她还要白净!
江小月盯着画像中干净整洁的衣袍和白净的脸,迟疑道:
“他很白净,不像风吹日晒干惯农活的,倒像是读书人,可传言他并不识字。如果他在舅舅家既不干活,又没有谋生的本事...”
江小月的思路渐渐清晰,声音带着一丝恍然,“那他拉着李家姐姐私奔,两人以后靠什么活命?难道...他一开始就没打算好好过日子?只是要骗李家姐姐的钱。”
“正是此理。”葛先生颔首,“此人贪财,且心术不正。他既敢做出诱骗女子、卷款潜逃之事,必是对钱财有极大的贪欲,这便是他的弱点。”
葛先生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就像江里不同的鱼,要用不同的饵。我们或许可以利用他这个弱点,把他引出来。”
“用钱财把他引出来,”江小月心跳快了起来,她隐约明白了方向:“可是怎么引呢?”
葛先生循循善诱:“给他一个容易哄骗的目标,一个拒绝不了的条件,比如一个家逢巨变的孤女,再比如江中救起的瑜国贵人,身上掉落的金玉之物。”
农家积蓄有限,吴放就算拿了李蕊的银子,也不足够远走高飞,但若有一块金子,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江小月心头猛地一跳:“您是说我......”
葛先生目光灼灼:“我听说瑜国人都喜佩戴金饰,当日救人之时,你可曾捡到什么金玉之物?”
江小月感觉自己被看穿了,但她还是摇了摇头。
冯永祥听得目瞪口呆:“这……这不是瞎编吗?江家哪有什么金玉!”
江小月晕倒时是冯永祥妻子何氏帮她换的衣服,身上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
“就是要瞎编。”葛先生将目光转开,“要编得煞有介事,要编得让人听了心痒难耐......”
不多时,冯永祥带着任务去往县城。
途经的茶馆、酒肆,看到哪避雨的人多,他便会去挤一挤,顺道说起村里可怜的孤女:
“那孩子才十一岁,孤零零守着那宅子,吓都吓坏了。”
“江阳夫妇干了半辈子捞尸人,那些大户人家给的酬金都重,两人就一个女儿,听说存下的现银就有好几十两。”
“只可惜,这孩子八字硬,一般人不敢碰。我可听说,江家之前还救过一个瑜国人,穿金戴玉的,也不知道给了多少酬金。”
就这样,孤女守巨财的消息不胫而走,谣言像江风卷起的潮水,迅速在县城传开。
监视江小月的黑衣人也把消息带到了主子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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