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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汁泼洒事件的余波,像一层看不见的阴霾,笼罩在沈宫郁心头。手臂上那片被烫红的皮肤已经敷上了清凉的药膏,疼痛渐消,但那份源自灵魂深处的惊悸,却挥之不去。她将自己关在房中,反复回忆着那短暂瞬间的每一个细节——欧阳柏“失手”时那恰到好处的角度,他眼中转瞬即逝的、与其“慌乱”不符的锐利审视,以及药汁中那缕被她的灵髓本能般同化掉的阴冷气息。
绝非意外。
那是一场精心设计、不着痕迹的试探。他在试探她的反应,她的忍耐,更在试探她那不受控的“同化”能力,是否会对他的力量产生反应!
他知道了多少?他是否已经察觉,她不仅能感知,更能汲取他那被封印的力量?
这个认知让沈宫郁如坐针毡。她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困在蛛网上的飞蛾,每一次挣扎,都只会让那无形的丝线缠绕得更紧。而那只潜伏在暗处的蜘蛛,正用冰冷复眼,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她的徒劳。
夜幕再次降临,七皇子府邸陷入一片沉寂。比起白日的药味弥漫,夜晚的府邸更添了几分森然。风吹过空荡回廊的声音,像是某种不祥的低语。
沈宫郁吹熄了灯,和衣躺在床榻上,却毫无睡意。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她能听到自己过快的心跳,能感觉到腕间镣铐的冰冷,腰侧玉佩裂痕的硌人,以及…窗外那若有若无、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凝视感。
有人在监视她。不止是明处的守卫,还有暗处的眼睛。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恐惧解决不了问题,她必须弄清楚自己的处境,以及…这诡异的“同化”能力,究竟是福是祸。
她悄然内视,将意识沉入灵髓本源。那至纯至净的莹白光芒,依旧温暖而柔和,与寻常垂耳族并无二致。然而,当她将意识集中,仔细感知那昨日同化了两丝阴冷气息的区域时,一种极其微妙的差异感浮现了。
那里…似乎变得更加“凝实”了一丝?并非量变,而是一种质感的提升,仿佛原本松散的沙砾,被某种力量稍稍压实。而且,她对周围环境中灵髓波动的感知,似乎也敏锐了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这变化极其细微,若非她心神高度集中,几乎无法察觉。
难道…同化他的力量,不仅能补充她的消耗,还能…提升她自身灵髓的品质和感知力?
这个发现让她心头剧震!若真如此,这能力绝非诅咒,而是逆天的机缘!但同样,这也意味着,一旦被欧阳柏发现,她将从一个“有用”的执事,变成一个必须被掌控、甚至被解剖研究的“怪物”!
就在她心神激荡,试图进一步探究这微妙变化时——
“咚…咚…咚…”
极其轻微,几乎与心跳融为一体的叩门声,响了起来。
不是敲,是叩。指节落在门板上的声音,轻得如同夜风拂过,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冰冷的穿透力。
沈宫郁浑身一僵,瞬间从内视状态脱离,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这个时辰…会是谁?
墨渊?还是…他?
她屏住呼吸,没有动,也没有出声。
门外沉寂了片刻。就在沈宫郁以为对方已经离开时,那轻叩声再次响起。
“咚…咚…”
这一次,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催促的意味。
沈宫郁知道,躲不过去了。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赤着脚,悄无声息地走到门边。
她没有立刻开门,而是压低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睡意与警惕,问道:“谁?”
门外,传来一个她此刻最不想听到的、平淡无波,却让她血液几乎冻结的声音。
“是我。”
欧阳柏!
他怎么会在这个时辰,亲自来到她的房外?!
沈宫郁的手指瞬间冰凉。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颤抖着,拔开了门闩。
房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一道缝隙。
门外,欧阳柏独自一人站在那里。他没有穿白日那身彰显身份的皇子常服,只着一件玄色暗纹的寝衣,外罩同色宽袍,墨发未束,随意披散。清冷的月光勾勒出他清瘦的身形和过于苍白的脸颊,他微微蹙着眉,一手轻握成拳抵在唇边,似乎又在压抑着咳嗽,整个人看上去脆弱得不堪一击,仿佛一阵夜风就能将他吹倒。
然而,沈宫郁却清晰地看到,他那双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幽深的眼眸里,没有半分睡意,也没有病弱的浑浊,只有一片沉静的、洞悉一切的清明。
“主…主人?”沈宫郁侧身让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控制的微颤,“您…您怎么来了?是身体不适吗?”她下意识地就想调动灵髓,履行她“执事”的职责。
欧阳柏却抬手,轻轻止住了她的动作。他的指尖依旧冰凉。
“无妨,只是夜里睡不着,走走。”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沙哑,目光却如同实质,缓缓扫过她略显凌乱的银发,她赤着的双足,最后定格在她那双即使努力掩饰,依旧泄露出惊惶的清澈眼眸上。
他没有进门,就那样站在门槛外,与她隔着一步之遥。
夜风从他身后吹来,带来他身上淡淡的、混合着药草与冷冽气息的味道,也吹动了沈宫郁单薄的寝衣。
“方才…”欧阳柏忽然开口,语气随意得像是在闲谈,“我似乎感觉到,你这边的灵髓波动,有些…异常?”
沈宫郁的呼吸骤然一窒!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冲上头顶,又瞬间褪去,留下彻骨的冰寒!
他感觉到了!
他果然感觉到了她刚才内视和探究灵髓时产生的细微波动!
“奴…奴不知主人何意。”她垂下头,避开他那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目光,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奴方才一直在熟睡,并未调动灵髓。”
“是么?”欧阳柏微微倾身,靠得更近了些,月光将他长长的睫毛投影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他的目光落在她微微颤抖的睫毛上,声音低沉如魅惑的耳语,“或许…是我感知错了。”
他话虽如此,但那眼神分明写着不信。
他抬起手,并非触碰她,而是轻轻拂过她耳畔的空气,指尖带起的微风流连在她那柔软的、敏感的垂耳边缘。
沈宫郁浑身一颤,一种被天敌盯上的恐怖感让她几乎要瘫软下去。那垂耳是她族群的象征,也是最敏感的部位之一。
“真是一对…漂亮的耳朵。”欧阳柏轻声赞叹,语气带着一种近乎痴迷的欣赏,却又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据说,垂耳族的耳朵,最能反应其灵髓的真实状态…纯净无瑕,真是…令人羡慕。”
他的指尖最终没有落下,而是缓缓收回。但他那如有实质的目光,却依旧停留在她的垂耳上,仿佛在评估一件艺术品的真伪,又像是在寻找着什么蛛丝马迹。
沈宫郁僵立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几乎停滞。她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所有伪装,赤裸裸地暴露在他审视的目光下。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欧阳柏忽然往后退了半步,脸上那探究的神色瞬间消失,重新被疲惫和病气取代。他抬手掩唇,轻轻咳嗽了两声,声音恢复了惯有的虚弱:
“夜深了,打扰你休息了。”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最终只是淡淡道:“记住我的话,安分守己…才能活得长久。”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缓步融入廊下的黑暗中,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
沈宫郁依旧僵立在门口,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冰冷的夜风吹得她浑身发冷,她才猛地回过神,像是脱力般,重重地将后背抵在门框上。
冷汗,早已浸湿了她单薄的寝衣。
第一夜的试探…
以他亲自登门,一句轻飘飘的“感知异常”和一句意味深长的警告告终。
他没有证据,但他心中的怀疑,已然根深蒂固。
沈宫郁缓缓抬手,抚摸着自己依旧在微微战栗的垂耳,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以及一丝被逼到绝境的、微弱却不肯熄灭的火光。
他越是试探,越是警告,就越说明她的特殊,让他投鼠忌器。
安分守己?
在这吃人的深渊里,真正的安分守己,或许只有死路一条。
她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在无边的黑暗中,抱紧了自己冰冷的双膝。
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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