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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的雨来得急,前一晚还是朗朗星月,清晨起来,天就被铅灰色的云压得低低的,风里带着湿冷的潮气。朱祁镇没等太监来请,自己蹬着鞋就往暖阁跑,嘴里还念叨着:“快去看看宣府的塘报,别让雨水淋坏了粮车……”
王振一边给他披外衣,一边小声劝:“陛下别急,粮车都有苫布盖着,淋不坏的。倒是京郊的稻田,这雨一下,不知那些秧苗能不能经住。”
这话戳中了朱祁镇的心,他猛地顿住脚:“对了!张百户田里的秧苗!咱们快去看看!”
等赶到京郊田埂时,雨已经淅淅沥沥下起来。水田里的秧苗被雨打得东倒西歪,好些刚抽出的稻穗沾着泥,眼看就要趴进水里。张百户带着几个兵卒正冒雨扶秧苗,老农也拄着拐杖在田里蹚着,浑浊的泥水没过了小腿。
“张百户!”朱祁镇顾不上打伞,踩着泥就往田里跑,“秧苗怎么了?能不能救?”
张百户见他过来,忙甩了甩手上的泥:“陛下怎么来了?这雨凉,您快回车上避避!秧苗……唉,怕是有一半要烂在泥里了。”
朱祁镇蹲在田埂上,看着那些被雨水打蔫的秧苗,眼圈一下子红了。这些秧苗里,有他亲手插的那几棵,现在也歪歪扭扭地泡在泥水里,像受了委屈的孩子。
“不能让它们烂了!”他忽然站起来,冲王振喊,“去宫里取工具!铁锹、木耙,还有……还有蒸馒头的笼屉!”
王振愣住了:“陛下,笼屉……要那东西做什么?”
“用来挡雨!”朱祁镇指着秧苗,“把笼屉扣在秧苗上,总能挡些雨水!快去!”
宫里的人来得飞快,十几只蒸馒头的大笼屉被搬到田埂上。朱祁镇带着兵卒和百姓,把笼屉一个个扣在歪倒的秧苗上,笼屉的竹篾缝隙间漏下零星的雨,却把最急的雨势挡住了。
老农看着扣在秧苗上的笼屉,抹着眼泪笑:“陛下这法子……真绝!往年遇着这急雨,秧苗总得烂一半,今年有了这‘竹罩子’,怕是能保住不少!”
张百户也直点头:“等雨停了,咱们把秧苗扶起来,再松松土,说不定还能赶上灌浆。”
雨渐渐小了,铅灰色的云被风吹散些,露出点天光。朱祁镇坐在田埂上,看着那些扣着笼屉的秧苗,忽然觉得手里的泥也没那么凉了。他想起太皇太后说的“日子要踏踏实实过”,现在才明白,这“踏实”里,有雨天里急中生智的笼屉,有田埂上溅起的泥点,还有百姓们看着秧苗时又哭又笑的脸。
“张百户,”他忽然说,“等这些秧苗长成了,咱们不光要蒸馒头,还要用新麦酿些酒,给宣府的兵卒送去——让他们知道,京郊的田里,有他们守着的安稳。”
张百户用力点头:“臣记下了!等稻子收了,臣亲自酿酒,给陛下和宣府的兵卒都送去!”
往宫里走的时候,雨已经停了,田埂上的泥水被踩得一塌糊涂,朱祁镇的裤腿和鞋帮子全是泥。王振想给他擦,他却摆摆手:“别擦了,留着泥,好记着田里的事。”
回到暖阁,太皇太后正看着窗外的雨帘,见他浑身是泥地进来,也没责备,只笑着递过条热毛巾:“看你急的,连伞都忘了打。田里的秧苗保住了?”
朱祁镇把扣笼屉的事说了一遍,太皇太后听得笑出了声:“你这孩子,倒真有办法。蒸馒头的笼屉用来挡雨,亏你想得出来。”
“娘,”朱祁镇仰起脸,“我现在知道了,这天下的事,就像种庄稼,有旱有涝,得想着法儿护着。就像宣府的兵卒护着边境,百姓们护着田地,我这个当皇帝的,得护着他们所有人。”
太皇太后摸着他的头,眼里满是欣慰:“能懂这个道理,你就长大了。去换身干净衣裳吧,一会儿宣府的塘报该到了,说说粮车和瓦剌人的事。”
朱祁镇换了衣裳,坐在暖阁里等塘报,心里却还想着田埂上的秧苗。他知道,这场雨过后,田里的秧苗会重新挺直腰杆,就像宣府的兵卒们,拿着粮车送来的粮,守着边境的风;而他这个小陛下,也会在这一场场雨里、一次次插秧中,慢慢长成能护着这天下的模样。窗外的天光彻底亮了起来,照得暖阁里的竹粮仓闪闪发亮,里面装着的,仿佛不再是干豌豆,而是一整个秋天的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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