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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第九局开始。这次,沈墨的对手则是宋染。
此时宋染神情也十分紧张。
他六战全胜进入登峰组,随后便是一胜一负。
唯一胜的那局,还是对手必赢的局出现超级漏勺,被他捡了一局。
沈墨坐在棋桌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棋子。
心跳得又快又乱,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屏风隔绝了视线,他却总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
盯着他额角不断渗出的冷汗,盯着他微微发抖的手。
对手落子。
沈墨盯着棋盘,黑黑白白的棋子在他眼里搅成了一团模糊的漩涡。
他努力想看清,想计算,可思绪像断了线的风筝,怎么也抓不住重点。
汗水流进眼睛,刺得生疼,他胡乱用袖子抹了一把。
宋染脸上则是闪过一丝惊喜。
对手的状态似乎出现了大问题。
他敏锐地抓住机会,主动发起进攻。
而且采用了最复杂、最考验计算能力的乱战,四角同时进攻。
更漏的沙无情地流淌。
冷汗浸透了沈墨的襕衫,紧紧贴在背上,带来一阵阵黏腻的寒意。
慌乱中,他眼角余光瞥见一个看似能联络又能做活的“妙手”。
电光火石间,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想也不想,白棋“啪”地一声拍下!
落子声刚落,沈墨的瞳孔猛地收缩。
糟了!
位置看漏了!
这步棋非但不能活,反而彻底葬送了眼位,将整块棋送入了死地。
沈墨瞬间僵住,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屏风后,宋染也愣住了。
片刻的寂静后,白棋一子落下,精准地卡在了沈墨唯一的眼位上。
绝杀。
沈墨浑身一颤,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颓然瘫靠在冰冷的椅背上。
他死死盯着那个致命的错误落点,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全完了。
皂吏上前查看棋局,确认了结果,高声宣布:
“丙寅九,胜!”
一刻钟后,所有对局全部结束。
巡场皂吏开始高声宣布棋道考试结束。
贡院中央广场上响起一片嘈杂,混杂着叹息、低语和解脱的呼气声。
顾铭随着人流走出考场,夕阳有些晃眼,他微微眯起眼。
紧绷了四日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一股深沉的疲惫涌上来。
但紧随其后的,是尘埃落定的轻松。
九战全胜,棋道这一关,他过了。
接下来,就是等待放榜了。
“夫君!”
熟悉的声音传来。
循声望去,只见苏婉晴、秦明月、阿音和柳惊鹊站在不远处的人群外,正朝他挥手。
顾铭疲惫的脸上绽开一个温暖的笑容,快步向她们走去。
随后在周围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被四个风格各异的美人簇拥着远去。
......
回到家中,顾铭连澡都没洗,倒头就睡。
这四天的高强度考试,哪怕他有根骨清奇的天赋,也是十分疲倦了。
刚刚贡院门口好多生员一出考场直接就倒下了。
这一觉足足睡了八个时辰。
次日下午。
顾铭泡在宽大的浴桶里,蒸腾的热气氤氲着,带着草药淡淡的清香。
温热的水流包裹着身体,连日考试积累的疲惫正一点点被冲刷掉。
屏风外传来苏婉晴轻柔的声音:
“水还热吗?要不要再加些?”
“刚好。”顾铭应了一声,声音带着丝慵懒。
“新衣裳放在这儿了。”秦明月的声音接着响起,“姐姐特意熏了你喜欢的松木香。”
顾铭睁开眼,看着屏风上映出的两个窈窕身影,心头一片宁静温暖。
换上崭新的月白色细棉布直裰,柔软的布料贴着肌肤,舒适熨帖。
发髻被阿音用一根青玉簪仔细绾好。
收拾完毕后,一家人坐上马车,朝着城中心走去。
金宁府最繁华的城南,天香楼三层临窗的雅间。
桌上菜肴丰盛,金宁醋鱼、油爆双脆、八宝鸭、乌鱼蛋汤等时兴的菜肴摆了满桌。
顾铭坐在主位,看着围坐在身边的家人,举起手中的酒杯。
“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
他的目光扫过苏婉晴、秦明月、阿音和柳惊鹊。
烛光映着她们带笑的脸庞。
苏婉晴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也举起了杯:
“说什么辛苦。”
“就是,”秦明月接口道,眼底带着轻松的笑意,“总算考完了,该好好松快松快。”
阿音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雀跃。
柳惊鹊没说话,俏脸有些发红,对着顾铭举杯示意了一下。
杯盏轻轻相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温热的酒液滑入喉中,熨帖了四肢百骸。
窗外,金宁府的万家灯火次第点亮,汇成一片流动的光河。
雅间里,食物的香气、酒香、家人低低的谈笑声交织在一起,温暖而踏实。
紧绷的弦彻底松开。
乡试的成绩出来后要上报朝廷复核,朝廷确认无误后,才会批红发回。
因此乡试的放榜要足足等半个月。
而这半个月,顾铭便放下所有,全身心地享受这难得的安宁与轻松。
......
天临府,陈家。
陈云裳指尖冰凉,捏着那封薄薄的信笺立在书案前。
窗棂透进的晨光给信纸镀了层金边。
“忘机先生竟真回了?”
贴身丫鬟翠儿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雀跃。
她踮脚凑近,几乎要贴上信纸。
陈云裳没应声。
她只是盯着信封上那力透纸背的“陈云裳女史亲启”七个字。
拿出一把裁纸刀缓缓地拆开了这封回信。
信纸展开。
字迹并非意想中的端严古拙,反而透着一股清峭的锐气——
云裳妹妹:
展信安。见君手书,如闻金石掷地。女子何须困于“该当如何”?《九章》算尽天地,岂分阴阳?世有枷锁,劈开便是!
陈云裳的呼吸骤然窒住。
“世有枷锁,劈开便是”——八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进她眼底。
她想起自己放在檀木匣里的那些诗稿,想起长辈那句“女子无才方是德”,想起礼教嬷嬷的眼神。
翠儿被她凝重的神色吓住,小声唤道:
“小姐,没事吧?”
陈云裳摆摆手,示意她先出去。
翠儿狐疑地离开书房后,陈云裳才接着看第二段:
林诗悦非虚妄,乃千万闺阁照镜。
君言“鹤囚金笼”,何其痛彻!
金笼非金造,实乃千年积尘、万人唾沫凝成之冰枷。破之之法,唯以才学为斧,心志为薪。
陈云裳恍惚看见镜中的自己。
珠翠满头,罗衣华贵,却像一尊被钉死在锦缎里的木偶。
那些她以为的命,原来只是旁人唾沫凝成的冰。
她指尖划过最后一句:
待君斧破冰枷日,吾当煮酒扫阶迎。
忘机 谨复
“煮酒扫阶迎……”
她喃喃念着这五个字,胸中一股滚烫的气猛地冲上喉头。
这哪里是回信?分明是一把烧穿囚笼的火!
陈云裳突然起身,撞翻了案头一只青瓷笔洗。
水渍在宣纸上晕开,像破碎的泪。
“翠儿!”
陈云裳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栗,眼底却烧着从未有过的光。
“立刻去雅文轩!再买三十册新版《鸾凤鸣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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