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www.00shu.la
帅帐之内,死一般的寂静。庞万里和一众将领还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姿态,却都僵在了原地,仿佛被施了定身法。
全军骑兵,即刻集结!
目标,庆州!
攻城!
这三个命令,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众人的脑子里,砸得他们头晕目眩。
“王爷!”庞万里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猛地直起身,那张黑脸上满是惊骇与不解。
“您……您说什么?用骑兵去攻城?我们连云梯都没有,这……”
“听不懂本王的命令吗?”萧逸尘转过身,那双赤红的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疯狂与决绝。
他没有看庞万里,也没有看任何一个将领,他的视线,越过所有人,落在了那个自始至终都平静如水的女人身上。
“这是军令!”
“违令者,斩!”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敢开口质疑。
因为他们从萧逸尘的身上,闻到了一股浓烈的,属于赌徒的,毁灭性的气息。
他不是在商议。
他是在下达一道,不容任何人反驳的,赴死军令。
“末将……领命!”
庞万里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然后重重地单膝跪地。
其余将领面如死灰,也跟着呼啦啦跪倒一片。
“末将领命!”
声音嘶哑,带着一股走向末路的悲壮。
……
半个时辰后。
十万骑兵在庆州城外的平原上集结完毕。
黑色的铁甲汇成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海洋,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可这支镇北军最引以为傲的铁骑,此刻却弥漫着一股死寂的迷茫。
他们是战场的利刃,是凿穿敌阵的尖刀。
可现在,他们却被命令去撞击一座坚固的城池。
萧逸尘骑在马上,看着前方那巍峨的城墙,看着自己手下这些最精锐的弟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向队伍后方那辆奢华的马车。
那个女人,又一次将他,将这三十万大军,逼上了一条他完全无法理解的疯狂之路。
“王爷,下令吧。”林殊策马来到他身边,他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溃败,只剩下一片麻木的决绝。
萧逸尘缓缓拔出腰间的佩剑。
剑锋指向前方那座坚城。
“全军,突击!”
“轰隆隆——!”
十万铁骑,如开闸的洪水,向着庆州城,发起了决死冲锋!
……
庆州城头。
陈庆之正站在城楼上,指挥着士兵加固城防。
他麾下的大军虽然击溃了敌人的先锋,但他心中没有半分轻松。
那支骑兵的溃败,太过蹊下。
他总觉得,这背后隐藏着更大的图谋。
“侯爷!敌……敌军杀过来了!”
一名瞭望兵的惊呼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陈庆之快步走到城垛边,向远处望去。
地平线上,烟尘滚滚,黑压压的一片,正以惊人的速度向城墙涌来。
“是骑兵!全是骑兵!”
副将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萧逸尘疯了吗?他真的要用骑兵来攻城?”
陈庆之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盯着那片越来越近的黑色洪流。
他不相信萧逸尘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这背后,一定有他不知道的阴谋。
“弓箭手准备!”
“擂石滚木!全都给老子搬上来!”
城头之上,瞬间一片忙乱。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十万骑兵,在冲到距离城墙三百步的距离时,忽然齐刷刷地勒住了缰绳。
他们并没有像所有人预料的那样,用血肉之躯来撞击城墙。
“放箭!”
随着一声令下,无数的箭矢腾空而起,形成一片乌云,铺天盖地地向城头覆盖而来。
“举盾!”
城头的守军立刻举起盾牌,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
箭雨的覆盖范围极广,虽然有盾牌防护,但还是有不少正在搬运防御工事的士兵中箭倒地,惨叫声此起彼伏。
一轮箭雨过后,还没等守军缓过神来,那十万骑兵便调转马头,迅速后撤,脱离了城头弓箭的射程。
“这……这是在做什么?”副将看得一头雾水。
陈庆之的眉头,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隐约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果然,片刻之后,那支骑兵重整旗鼓,又一次发起了冲锋。
依旧是在三百步外停下,一轮箭雨,然后迅速后撤。
周而复始。
他们就像一群烦人的苍蝇,不与你正面交战,却用这种无休止的骚扰,让你不得安宁。
城头上的守军,被这没完没了的箭雨压制得抬不起头。
加固城防的工事,彻底停滞了下来。
士兵们只能缩在城垛后面,被动地挨打。
“侯爷!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副将急得满头大汗:“我们完全被压制住了!城防工事根本无法进行!”
“他们就是在消耗我们!拖延我们!”
陈庆之当然知道。
可他能有什么办法?
派兵出城迎战?
对方是十万骑兵,来去如风。步兵出去就是送死,骑兵对冲,在这平原之上,胜负难料。
最关键的是,他不知道敌人的主力步卒,什么时候会到。
这是一种阳谋。
一种拿人命来换取时间的,疯狂的阳谋。
“萧逸尘……你到底想做什么?”陈庆之看着城外那片黑色的铁流,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这种不计伤亡,匪夷所思的打法,完全不像他认识的那个镇北王。
整整两天。
萧逸尘的十万骑兵,不分昼夜地对庆州城发动了轮番骚扰。
他们付出了近万人的伤亡,也让庆州城头,同样尸横遍地。
陈庆之的防御工事,在这两天的骚扰下,几乎寸步未进。
他和他手下的十万大军,被折磨得疲惫不堪,士气低落。
第三日清晨。
当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那面熟悉的“萧”字大旗时,城头所有守军的脸上,都浮现出了一丝绝望。
镇北军的主力大军,到了。
二十余万步卒,排列着整齐的军阵,如同黑色的潮水,缓缓向前推进。
肃杀的军容,与庆州城这边疲惫的守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萧逸尘立马阵前,看着那座在两日骚扰下已显狼狈的城池,心中那块悬着的巨石,终于落下了一半。
沐瑶又赌对了。
用上万骑兵的性命,换来了这宝贵的战机。
值吗?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攻城!”
他举起长剑,发出了总攻的命令。
“杀——!”
震天的喊杀声中,二十多万镇北军,扛着简陋的云梯,向庆州城发起了潮水般的猛攻。
一场惨烈至极的攻防战,就此拉开序幕。
两天两夜。
喊杀声和惨叫声,没有一刻停歇。
庆州城下,尸积如山,血流成河。
镇北军的士兵,如同疯了一般,一波接着一波地冲向城头,又一波接着一波地倒下。
然而,庆州城,却如同一块屹立在怒涛中的礁石,任凭风吹浪打,始终不倒。
陈庆之展现出了他那恐怖的防守能力。
即便是在准备不足,兵力处于劣势的情况下,他依然将防线组织的滴水不漏。
每一次镇北军即将突破城墙,都会被他用匪夷所思的调度,硬生生顶回去。
他就像一个最高明的棋手,将手中的每一颗棋子,都用到了极致。
……
帅帐内,气氛压抑得可怕。
萧逸尘面沉如水,看着沙盘上那个代表着庆州城的模型,一言不发。
庞万里,林殊等一众将领,个个带伤,满脸疲惫与沮丧。
“王爷。”
庞万里沙哑地开口,打破了沉默。
“两天了,我们伤亡了超过五万人,可连城头都没站稳过。”
“城里的守将,是个硬茬子!他的指挥……末将从未见过如此滴水不漏的防守!”
“弟兄们的士气,已经快到极限了。再这么打下去,我们……”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再这么打下去,他们这二十多万人,恐怕要全都填在这庆州城下。
萧逸尘的身体晃了晃。
败了。
又败了。
他用了沐瑶的计策,牺牲了上万骑兵,创造了最好的攻城机会。
他将自己所有的兵力都压了上去。
可结果,还是撞得头破血流。
他所有的骄傲,所有的自信,在这座坚城面前,被撞得粉碎。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沉默地转过身,在一众将领复杂的注视下,再一次,走向了那辆奢华的马车。
最新网址:www.00shu.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