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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云书院门前,喧嚣渐散。

    温庭婉拼命压制着心中翻腾的狂喜,脸上维持着恰到好处的欣喜。

    与相识的女子互相道贺或安慰,做足了表面功夫。

    好不容易熬到人群开始散去,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随着人流往外走。

    刚挤出人群,一眼便瞧见了翘首以盼的父亲。

    “庭婉!”温明恪难掩激动,快步迎了上来,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他女儿果然做到了。

    “父亲!”温庭婉再也压制不住,疾步上前。

    一把攥紧了父亲的胳膊,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难以言喻的兴奋,“有用,真的有用。”

    温明恪瞬间就懂了,裴雪樵的押题竟然真的押中了。

    “好!好!好!”他连说了三个好字,眼中精光闪烁,

    “走,咱们立刻回家,这么大的喜事,必须向你祖母报喜。”

    报喜是真,但更重要的是,如今已是箭在弦上。

    以秦昭玥那贪婪无度的性子,再想要押题,必然会索取天价的报酬。

    他们二房这点微薄家底,哪里填得上?必须得让温家公账来掏!

    “走走走,快回家!”

    温明恪拉着女儿的手腕,急匆匆转身涌入人流之中。

    ……

    裴雪檐先行一步回到了相府。

    兄长还需配合完成试卷封存、归档等繁琐的收尾工作。

    而他则不同,只是担任监考官,职责完成后,与国子监祭酒大人告了假便可归家。

    因着乡试临近,国子监课业繁重。

    他需根据众多考生的不同情况制定针对性的复习策略,已是足有一个多月未曾踏足家门。

    甚至连兄长赈灾归来这般大事,都未能赶上迎接。

    老管家早已候在门口,笑容慈祥。

    “您老近日身体可好?”裴雪檐温声问道,语气中带着晚辈的关切。

    “劳二公子惦记,老奴这把老骨头硬朗得很。

    夫人她惦记着您,三天两头挂在嘴边念叨呢。

    听闻您今日要归家,夫人下午便亲自下厨房熬汤。

    忙活了整整一下午,此刻还在那泥炉上用文火细细煨着呢。”

    裴雪檐:……

    脚下的步伐微微一顿,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如果我说已经在外头用过了……”

    老管家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那便只喝汤,也是极好的。”

    裴雪檐闻言,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算了,横竖都是要喝的,还是就着米饭和菜肴一起吞咽下去比较稳妥。

    母亲千好万好,就是天生与庖厨犯冲。

    再好的食材到了她手里,总能化神奇为腐朽。

    唉,尺有所长,寸有所短。

    转念一想,母亲能降服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父亲,已是天大的本事。

    厨艺不精这点小瑕疵,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他没好气地白了老管家一眼,“你也不说拦着点,尽让母亲操劳。”

    老管家笑得见牙不见眼,“老奴若是拦了,只怕公子方才的问题,得到的答案就是不怎么好喽!”

    裴雪檐失笑,摇了摇头。

    进到明亮的膳厅,母亲立刻迎了上来,拉着他的手上下打量,眼中满是心疼:

    “快让娘看看!哎呦,瘦了,这脸颊怎么也好像凹进去了?”

    “母亲说的哪里话,”裴雪檐笑着宽慰,“不过月余未曾归家,哪里就这般夸张。”

    “少打马虎眼,国子监那饭食的名声,整个凤京城谁不知道?”

    “母亲,儿子是教习,又非学子,不必顿顿都在饭堂用饭的。”

    “你拉倒吧!我是你娘,你糊弄谁呢?”裴夫人毫不客气地戳穿,

    “一做起学问、教起学生来,哪还顾得上时辰?饿极了能在书斋啃馒头,我还不知道你?”

    说着话,不由分说地拉着他赶紧入内。

    裴雪檐收敛神色,上前几步,恭恭敬敬对端坐在上首的裴玄韫行礼:“父亲。”

    相爷板着一张脸,从鼻腔里挤出一声沉闷的:“嗯。”

    他下值饿着肚子等了多久,夫人非说要等全家到齐了一起用饭,心情能好才怪。

    “对了,”母亲望向身后,“雪樵呢?”

    裴雪檐将兄长还需善后之事解释了一番。

    母亲听罢大手一挥,“行,那咱们就不等他了。”

    她立刻吩咐丫鬟上菜,只是特意嘱咐了一句,让厨下单独留出一份来,温在灶上。

    裴玄韫:!!!

    合着不用全家一起是吧?就是只要一个儿子回来就行是吧?

    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这到底还是不是他的相府了?

    简直倒反天罡!

    一股郁气堵在胸口,相爷危险的眼神嗖嗖地射向刚刚坐下的好二儿。

    裴雪檐正襟危坐,只当没瞧见。

    很快,精美的菜肴便摆满了桌子。

    裴夫人亲自盛汤。

    煨着的是山药羊肉暖胃汤,初秋时节最是温补滋养。

    “这汤啊我用文火细细煨了一下午,羊肉酥烂,山药都炖化了,绝对好喝。

    我儿在国子监辛苦,费心劳神,可得好好补一补。”

    裴夫人说着,将第一碗汤递向裴雪檐。

    裴雪檐双手接过,触手温热。

    他并未自己喝,而是转身无比自然地将这碗汤奉到了上首的父亲面前,语气诚挚:

    “母亲亲手熬的汤,耗费了诸多心力,父亲理当先尝。”

    裴玄韫面色不改,稳如泰山,伸手轻轻推在了碗沿,力道不大却异常坚定:

    “为父在家何时喝不着?还是我儿多用些,好好补补身子。”

    他往日才喝不着,他哪里舍得让夫人时常下厨,这“殊荣”还是留给儿子吧。

    裴雪檐笑容不变,继续推让:

    “我看母亲炖煮了许多,足够分的。父亲日夜为国事操劳,更该补一补。”

    “不必,好东西自然该紧着你们兄弟。”

    父子俩面上带笑,言语客气,暗地里却在那碗汤上方进行着一场无声的较量。

    终于,裴夫人的脸沉了下来,柳眉微蹙,膳厅内的空气仿佛骤然降到了冰点。

    “你们爷俩……这是什么意思?”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冷意,推拒的动作瞬间僵滞。

    “喝,”裴夫人言简意赅,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们俩都有,都给我喝!”

    “是,夫人!”

    “是,母亲!”

    父子二人异口同声,应答得无比迅速乖巧。

    裴雪檐捧起碗,深吸一口气,缓缓喝了一口。

    面色瞬间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随即以强大的自制力恢复了平静。

    只是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才将那口汤艰难地咽了下去。

    那汤……入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

    羊肉似乎煨得过于“酥烂”,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底味;

    山药彻底融化,使得汤体过于粘稠;

    调味更是奇特,咸中泛苦,还隐隐透着一种不知名香料的突兀气味。

    真是白白糟蹋了上好的羊肉和山药……

    他悄悄抬眼瞥向上首的父亲,只见相爷面不改色,捧着自己的碗,喝得“呼噜呼噜”作响。

    到底是父亲啊……裴雪檐自愧弗如。

    裴雪檐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语气关切地对母亲说:

    “母亲您别光顾着我们,忙碌了一下午,您也喝一碗。”

    裴夫人立刻摆手,“不必不必,好东西自然紧着你们爷仨,我可不喝。”

    裴雪檐:……

    他严重怀疑,母亲或许早就对自己的厨艺水平心知肚明。

    否则怎么解释,她炖的汤,自己从来一口不尝?

    唔……是不是自己这次离家太久,惹母亲生气了?

    还是父亲和哥哥最近犯了什么事,牵连自己遭了这无妄之灾?

    一顿饭除了那碗滋味奇特的汤,其他的菜肴都是相府厨子的手艺,是熟悉的美味。

    裴雪檐着实大快朵颐了一番,算是补偿了这些日在国子监亏空的肠胃。

    饭后,裴玄韫淡淡道:“随我来书房。”

    父子二人一前一后进入书房,熟悉的沉水香气息氤氲在空气中,令人宁心静气。

    这是每次裴雪檐归家后的固定环节,裴夫人也从不会来打扰。

    然而这一次,并非裴玄韫先开口询问朝局,反而是裴雪檐率先打破了沉默。

    “父亲,大哥转入仪制司,更是直接参与乡试这等要务,您到底是如何思量的?”

    裴玄韫沉默,面色沉凝。

    裴雪檐心里咯噔一下,能让父亲露出如此为难的神色,果然是发生了什么预料之外的重大变故。

    良久,裴玄韫长长叹了一口气,他揉了揉眉心,缓缓开口吐露真相:

    “哎……别提了,你那不成器的哥哥,他看上了六公主。”

    “噗!”

    裴雪檐刚刚入口、尚未来得及咽下的一口香茗,毫无形象地全喷了出来!

    他猛地瞪圆了眼睛,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好不容易才止住。

    什么?他到底听见了什么?!

    整个人如同被惊雷当头劈中,怔愣当场,让他猜一万次也猜不到会是因为这个。

    哥哥和六殿下?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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