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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像一块浸透了浓墨的巨大绒布,将风雨桥小镇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临时指挥部所在的吊脚楼,如同黑暗海洋中一座孤立的灯塔,窗内透出的灯光在无边的墨色中显得微弱而倔强。苏清颜躺在简易的行军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木质的纹路。身体极度疲惫,但大脑却异常清醒,像一台过载后无法关机的精密仪器,反复回放着白天林间空地的每一个细节——银狼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光线的眼睛,蛇群游动时鳞片摩擦落叶的沙沙声,以及那声来自山林深处、不似人间的诡异嚎叫。
这些画面和声音,在她脑中交织、放大,让她太阳穴微微鼓胀。
窗外,是全然陌生的交响。各种不知名的虫豸在暗处嘶鸣,声音尖锐或低沉,交织成一张绵密而躁动的网。偶尔有夜枭的啼叫划破夜空,凄厉得让人心头发紧。远处,似乎还有野兽的低吼,若有若无,混在风穿过竹林发出的呜咽声中。每一种声音,在这寂静的深夜里,都仿佛被放大了数倍,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原始的威胁感。
她试图用理性去分析,告诉自己这只是正常的山林夜籁。但银狼那句“山林里的‘东西’”像一枚冰冷的楔子,钉入了她的思维,让一切平常的声响都蒙上了一层诡异的色彩。她感觉自己仿佛睡在一头沉睡巨兽的皮肤上,能感受到它沉稳的呼吸,也能感知到那呼吸之下潜藏的、足以毁灭一切的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的意识终于被疲惫拖拽着,即将滑入混沌的边缘时——
一种新的声音,突兀地插入了进来。
那是一种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声响。类似…干燥的骨片,或者某种坚硬的甲壳,在被有规律地、轻轻地敲击。
嗒…嗒…嗒…
声音很轻,时断时续,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又仿佛就在窗棂之外。它不像自然界的风声虫鸣,带着一种明确的人工的、或者说…智能的节奏感。这节奏并不快,却像一把小锤子,精准地敲打在她最敏感的神经上,让她刚刚酝酿出的一点睡意瞬间烟消云散。
苏清颜猛地睁开眼,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嗒…嗒…
声音似乎移动了,从窗户的方向,绕到了靠近床头的那面木板墙外。
她悄无声息地坐起身,动作轻缓得没有发出一丝声响。黑暗中,她的眼神锐利如鹰。她轻轻掀开薄毯,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像一只潜行的猫,移动到窗边。
她没有立刻推开窗户,而是将耳朵贴近冰凉的木制窗框,凝神细听。
外面的虫鸣依旧,风声依旧。但那“嗒嗒”声,却消失了。
仿佛从未出现过。
她在窗边站了足有五分钟,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极致,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常的动静。但除了自然的风声和遥远的兽吼,再无他物。
是幻觉?是过度紧张导致的幻听?
她微微蹙眉,轻轻推开一条窗缝。清冷的、带着草木湿气的夜风涌入,吹拂着她额前的碎发。她向外望去,月光被浓云遮蔽,外面是沉沉的黑暗,只能看到近处吊脚楼模糊的轮廓和远处群山如同巨兽脊背般的剪影。空无一人,也空无一物。
她关好窗户,回到床上。但那种被什么东西在暗中窥视、试探的感觉,却如同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后半夜,她睡得极不安稳,断断续续,梦境光怪陆离,总伴随着那若有若无的“嗒嗒”声。
第二天清晨,当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苏清颜就醒了过来。不是因为阳光,而是因为一阵持续不断的、轻微的眩晕和恶心感。
她坐起身,甩了甩头,那感觉并未消失,反而更加清晰。像是轻微的宿醉,或者…低剂量的药物反应。
这个念头让她瞬间彻底清醒。
她立刻下床,走到房间角落那个她专属的小型实验台前——这里摆放着一些她带来的基础检测设备和试剂。她动作麻利地取出一次性的采血针和真空采血管,消毒,绑压脉带,精准地从自己的肘静脉抽取了少量血液样本。
整个过程冷静、迅速,仿佛抽的不是自己的血。
她将血液样本进行离心处理,然后利用便携式薄层色谱仪和特定的生物碱显色试剂进行快速筛查。
等待结果的时间里,她看着窗外逐渐亮起的天色,脸色平静,但眼神深处却结着一层寒冰。
几分钟后,结果出来了。
色谱板上,一个极其微弱的、但特征明确的斑点显现出来。与她之前从客栈老板阿山叔血液中检测出的致幻生物碱,属于同一种类。只是浓度低得多,大概只有阿山叔血液中浓度的十分之一不到。
这个剂量,远不足以引发幻觉或暴力行为,但足以造成她此刻感受到的头晕、恶心和轻微的精神不振。
这不是意外。这不是环境污染。
这是一个精确计算的、无声的警告。
有人,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让她中了招。方式未知,时间大概率就在昨夜。
银狼。
这个名字几乎瞬间就跳入了她的脑海。只有他,拥有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段,也只有他,有足够的动机做这件事。
他不是要杀她,至少现在不是。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我能随时掌控你的生死,哪怕你躲在自以为安全的堡垒里。放弃,离开。
苏清颜看着那微弱的斑点,脸上没有任何惊恐或愤怒的表情。她只是冷静地取下色谱板,妥善保存作为证据。然后,她转身从自己的药品储备箱里,取出几种中和性药剂和促进代谢的试剂,按照精确的比例进行配制。
动作娴熟,眼神专注。
几分钟后,一杯无色透明的液体在她手中生成。她没有任何犹豫,仰头一饮而尽。液体的味道有些苦涩,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清凉。
她走到房间里的那面旧镜子前。镜面有些模糊,映出她略显苍白的脸,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没有丝毫被挫败的阴影,只有被挑衅后燃起的、更加炽烈的火焰。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抬起手,轻轻抹去嘴角一丝并不存在的水渍,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镜面,直视那隐藏在深山之中的对手。
“想用这种方式逼我走?”
她低声自语,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晨光中带着钢铁般的意志。
“你低估了我的好奇心,”
“也低估了我的专业。”
窗外,天色大亮,新的一天正式开始。而一场隐藏在平静表面下的、科学与玄学的无声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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