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www.00shu.la
河漂子的呼唤,它们在召唤所有能听见的人?这岂不是说,我和张九骨,乃至某些时运低的村民,都可能成为它们的目标?
那诡异的呼唤声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才如同退潮般,消散在汩汩的水流声中。
棚屋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我们两人粗重的呼吸声,以及门外那串骨制风铃发出的令人心烦意乱的脆响。
张九骨放下门帘,转过身,脸色依旧阴沉,他走回桌边,抓起酒壶又灌了一大口,仿佛要用这烈酒压下去自河底蔓延而上的阴冷。
他抹了把嘴,看向我,“听见了吧?这还只是开始。往后,这种‘热闹’事儿只会多,不会少。”
我沉默着,手不自觉又按在了怀里的《百鬼谱》上。这本书,果真是祸根,也是钥匙。
“你刚才说,那柳绣娘的尸骨难寻,除了她,这附近,还有没有别的需要特别注意的‘东西’?”
我得尽快熟悉这片土地上的“居民”,无论是活的,还是死的。
张九骨眯起眼睛,似乎在权衡什么,最终,他用竹竿般的手指,蘸了点酒水,在布满污渍的桌面上画了一个粗略的方位。
“村东头,那座废弃的老戏楼,知道吧?”
我点了点头。
那戏楼有些年头了,据说是清末建的,早年很是红火过一阵,后来破四旧时遭了殃,就彻底荒废了。小时候我们一群孩子都不敢靠近那里,总觉得那地方阴森森的。
“那里头,住着个‘老住户’,一个吊死鬼,唱戏的。”
缢鬼!(即上吊身亡者,怨气缠喉,魂魄常滞留于死亡之地,重复死亡过程,并可能引诱生人步其后尘。)
《百鬼谱》上记载清晰:缢鬼喜栖梁柱,以其上吊所用绳索或类似之物为凭依,怨气深者,可幻化形影,制造幻听幻视,惑人自缢。
“唱戏的?”我心里一动,想起了柳绣娘故事里那个被打断腿扔进河里的戏子。难道……
“不是那个。”张九骨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摇了摇头,“是更早的一个,姓白,据说当年是方圆百里最有名的旦角,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在那戏楼的后台,用一条白绫,自己吊死在了房梁上。”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厌恶神色,继续说道:“那东西怨气不小,而且……邪性。它不像柳绣娘那样有明确的执念物件,它的执念就是它自己,是它那口咽不下的气,和那唱不完的戏。这些年,偶尔有不懂事的后生或是外乡人靠近那里,或多或少都会出点邪乎事,轻则大病一场,重则……差点自己也挂了上去。”
我听得后背发凉。一个怨念集中于自身死亡,并且能主动引诱他人的缢鬼,无疑比有明确执念物件的水鬼更难对付。
“没人想过去解决它?”我问。
“解决?怎么解决?”张九骨嗤笑道,“你爷爷在的时候,还能时不时去压一压,让它安分点。你二叔公后来身子不行了,也就懒得管了,只要不闹出人命,由它去了。至于其他人?”他扫了我一眼,“谁敢去?谁会去?沾上那东西,甩都甩不掉。”
他的话里透露出两个信息:一是这缢鬼确实凶险;二是爷爷和二叔公,过去似乎一直在默默地处理着这些“麻烦”。
一股莫名的压力感袭来。如今他们不在了,这些被暂时压制住的“麻烦”,是否都会逐一冒头?而我这个半吊子“镇阴人”,有能力接手吗?
“你跟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我看向张九骨,不相信他只是随口一提。
张九骨将酒壶里最后一点酒倒进嘴里,咂摸了几下,才慢悠悠地说:“那戏楼,离你老宅不算远。你现在回来了,又接了‘镇阴令’,这些左邻右舍,你总得去打个照面,认认门吧?免得它哪天唱戏唱得无聊了,溜达到你家门口。”
他的话带着戏谑,但眼神里却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这是一种提醒,也是一种试探。他想看看,我这个新晋的“镇阴人”,有没有胆量,有没有能力,去面对这些真实的威胁。
我沉默了片刻。
我知道,我不能永远躲在老宅或者这间棚屋里。既然逃不掉,就只能迎上去。
“我知道了。”我站起身,将空酒壶和包食物的油纸收拢了起来,道了声“谢谢。”
张九骨摆了摆手,重新躺回他那张破床上,背对着我,声音含糊不清:“滚吧小子,记住老子的话,小心点。真要去找那唱戏的晦气,最好挑午时三刻,阳气最旺的时候去。还有……别碰它那根绳子。”
我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这间充斥着河腥与秘密的棚屋。
走出棚屋,午后的阳光勉强穿透云层,洒在河面上,却驱不散那股子从水底渗出的阴寒。我没有立刻返回老宅,而是站在河岸边,远远望向村东头那片茂密树林后隐约露出的、废弃戏楼的一角飞檐。
那里,曾经锣鼓喧天,水袖翻飞,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和一条悬挂了不知多少年月的、承载着无尽怨念的白绫。
柳绣娘的事情尚未了结,新的麻烦已然摆在眼前。
《百鬼谱》上关于缢鬼的记载在我脑海中一一闪过:畏阳火,惧金铁之声,怨气聚于喉,破其凭依可弱其形……
我知道,我必须去。不仅仅是为了张九骨的试探,更是为了我自己,为了弄清楚这“镇阴人”究竟该如何行事,也为了确认我是否真的有能力,在这阴阳交错的险境中走下去。
摸了摸怀里冰凉的“镇阴令”和厚重的《百鬼谱》,我深吸一口气,迈开脚步,没有回老宅,而是径直朝着村东头,那座荒废已久、萦绕着往昔哀音的老戏楼走去。
午时三刻还未到,但我需要先远远地看一看,感受一下。
那条缢鬼的绳,究竟是何模样?
那未完的戏,又在唱些什么?
村东头的这片林子,比河边的更为茂密阴森,多年的落叶堆积在地上,踩上去软绵绵的。
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投下斑驳陆离的光斑,非但没带来暖意,反而让林间的幽暗显得更加深邃。
最新网址:www.00shu.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