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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诨号“呆霸王”,是金陵城里头一号的纨绔公子,终日不学无术,纵情声色,寡母薛姨妈又溺爱,便养成了今日的性子。然他有万般不好,却唯有一点,重情义。
听了李宸方才的高谈阔论,薛蟠胸中热血翻涌,以为遇到了生平知己,喷着酒气感慨,道:“哥哥我是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学问,可哥哥这双招子亮得很!谁是真豪杰,谁是假清高,我一眼便瞧得出来!”
“宝玉?哼……他背地里干的那些事儿,未必就比我干净!不过是会投胎,生在那么个锦绣窝里罢了!”
“可宸兄弟你不一样!我看你便是能做大事的人,往后若遇见难处了,一定来寻哥哥。哥哥没别的本事,手上倒还宽裕些。”
说罢,便从李宸肩头抽回了手,相敬先饮一杯。
李宸便也随之举杯。
“薛大哥客道了,今日做得东道已是吃得尽兴,如今时候不早,也是该回府了。”
见李宸起身要走,薛蟠忙伸手阻拦,道:“诶,眼见着都要入夜了,还回去做什么?方才唱曲那两个你可留意了,样貌算是精致,为保她们不长舌,今晚少不得要‘好好叮嘱’一番”
“你我兄弟一人一个如何?”
李宸顿感头痛。
果然这薛蟠是正经不过三秒。
“薛大哥美意,在下心领了。只是家规森严,房中至今连个贴身伺候的丫鬟都无,实在不敢在外流连。”
李宸隐晦的说着。
他是真不能留在此处逍遥快活,明天十日之期已到,一早上林黛玉要从这青楼里醒来,怕不是要生吞活剥了自己。
“竟有如此之事?”
薛蟠一怔,又不禁促狭笑道:“啧啧,你看宝玉那厮,清白二字总挂在嘴边,却也吃了不少丫鬟的胭脂了。原来兄弟你才是真‘清白’。”
“也罢,你洁身自好,哥哥也不能强留,那我们就一同回府。”
薛蟠唤了随身的小厮去柜台结账,便与李宸二人相伴出酒楼正门骑马。
等小厮来报时,李宸才知这一顿饭就花了整整二百两,不禁暗暗咋舌。
二人于店门前执鞭上马,薛蟠犹自宽慰道:“宸兄弟,宝玉那边不必挂心。他那性子,恼了也不过是回去生几天闷气,断不会端出荣国府的名头来搬弄是非。这会儿,怕是早钻到哪个姐姐妹妹房里求安慰去了。”
“哈哈哈。”
……
宝玉房内,大丫鬟袭人被碧痕从睡梦中唤起。
“好姐姐,快去瞧瞧吧!二爷一回来就倒在榻上生闷气,问什么也不答,真真急死个人了!”
袭人知是宝玉的老毛病又犯了,忙披衣起身,匆匆赶往正房。
刚一进门,便见晴雯倚在窗边,俏脸含霜,冷言冷语道:“在外头吃了酒,回来倒拿我们作筏子。想必是醉糊涂了,只认得你袭人姐姐,等着你来哄呢!我们这些人,原是端不上台面的。”
袭人脸上一热,却不好与她争辩,只软语央求:“好妹妹,今日且让我守着二爷吧。他吃了酒,夜里若吐了,不好收拾。”
晴雯冷哼一声,甩了帘子自去了。
袭人这才得空坐到榻边,柔声问道:“我的爷,这又是怎么了?可是在外头受了什么委屈?说与奴婢听听,也好替你分忧。”
贾宝玉面朝里壁,一动不动。
袭人怕他犯了痴病,只得探过身子,扳过他的脸来,却见他眼眶通红,竟似哭过。
“爷!”袭人心中一紧,“您不是同薛大爷出去的么?莫非是他……”
“袭人姐姐。”宝玉忽然翻身坐起,紧紧抓住她的肩膀,目光灼灼,“你说,功名利禄,就那般重要?世上之人,为何个个追逐不休,竟寻不出一个像我这般淡泊的?”
袭人被问得一怔。她深知王夫人盼着宝玉上进,可此刻若直言,无异于火上浇油。她心思电转,忽然想出一祸水东引的法子来。
“我的爷,这等深奥的问题,奴婢如何答得上来?您何不去问问林姑娘?她定然是明白您的。”
宝玉闻言,眼睛骤然一亮,拍手道:“是了!我怎么忘了林妹妹!林妹妹定然不会说那些‘混账话’!”
他当即跳下床榻,抓起外衣便冲出门去。
宝玉和林黛玉仍住在一处院内,往来只需经过一处连廊。
等他立在林黛玉房檐下时,屋内灯还没熄。
窗边珠帘影影绰绰勾勒出一道身形,似是林黛玉还没睡,仍伏在案边疾书,十分专注。
贾宝玉心下爽利,深吸口气,叩响了门扉。
“林妹妹,你可睡了?我……我有话想与你说。”
屋内,正在铺着床褥的紫鹃、雪雁一并回头,后又望向在案边忙碌了一整日的林黛玉。
“姑娘,外面好像宝二爷找来了。”
林黛玉揉搓着手指,被笔杆硌得有些发酸。
她正在书写指导李宸修习书法的手册,解读字帖,教他从何处入手,眼看着便是十日了,却还差最终临摹运笔的地方没完成。
“这么晚了,有事明日再说吧。”
林黛玉随口说了句,便继续专注于自己的事。
雪雁便推开门,与宝玉传达了过去。
“宝二爷,我家姑娘快该睡下了,有话还是明日再来说吧。”
“也好。”宝玉忽而想起上一次他影响了林黛玉休息,惹得她不悦还迁怒了周瑞家的,不由得心中敲了退堂鼓。
“既如此,那我就不叨扰林妹妹歇息了,明日我再来。”
宝玉恋恋不舍地望了那窗影一眼,但最终还是收敛了所有脾气,原路返回。
房里,紫鹃来到林黛玉案边剪灯芯,也顺势劝道:“姑娘,入夜了,可该休息了。”
林黛玉揉了揉眉心,目光仍凝在案头,“你们先去睡吧,我一会儿便好了。”
紫鹃瞥了一眼那写得密密麻麻的册子,好奇道:“姑娘这是在写什么?”
林黛玉道:“近来对字帖有些心得,便想先记下来。”
自从有了换身这件事,林黛玉觉得自己越来越能信口开河了。
紫鹃倒也没怀疑,自家姑娘可算个书痴,有这般作为,她毫不意外。
“那好,姑娘也不能熬得太晚了,身子撑不住。”
浅浅的嗯了下,雪雁和紫鹃便悉数退到暖阁去了。
烛光下,黛玉望着眼前耗尽心血写就的指导手册,轻轻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那纨绔能不能看得明白,若是看不懂,岂不是白费心血,对牛弹琴了?”
“盼他只此一次,莫再节外生枝才好。”
忽而念起一事,林黛玉又扬声道:“雪雁,明日记得提醒我看抽屉里的这本书册。”
“知道啦,姑娘我记得了。”
隔着屏风,雪雁也高声回应着。
一切安排妥当,黛玉却无半分轻松之感。
“要是可以,我真不想再换过去了。”
每每想到一个大男人要用她的身体,林黛玉便浑身不自在。
“终日为他奔波劳碌,好处尽被他占了去。纵使镇远侯夫人当真良善,可要是能不牵扯其中,我倒想像旧时那般轻巧些。”
“且长此以往,我岂不是再也没办法和他撇清关系了?”
望着摇曳的烛火,一个念头忽然从林黛玉的脑袋里冒出,“上一次换身,似乎都在睡梦之中……若我今夜硬撑着不睡,是否就能避开?”
想了想,林黛玉以为十分合理,精神都随之一振,撑起身子,继续完成这小册子,做两手准备。
……
镇远侯府,
吃饱喝足的李宸,美滋滋的躺在床榻里。
吃酒吃得微醺,他已懒得再去洗个澡了,一身的酒气便就合衣睡下。
反正明日也有人来收拾。
只要自己这么闭眼,再睁眼就是好日子。
仰躺着,望着幔帐,李宸宽心的很。
“彻底恶了贾宝玉,还应付了业师,这十天里可真是太充实了,是该回荣国府奖励自己了。”
“林黛玉,这里的好事可就都归你了。”
心底默默念着,才刚入夜,床榻上已经传来了微弱的鼾声,李宸纵使睡去嘴角依旧挂着笑容。
翌日清晨,
身体比意识先醒来,入眼是深色的床帏幔帐,林黛玉内心一坠,欲哭无泪,“果然是十日一换,逃不掉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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