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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倚寒知宁宗彦厌恶她,他介怀自己,可她根本没心思介怀,他是凌霄侯,是征战西北的将领,她只想知道他腿的情况。

    如果他的腿真如自己所猜,那宁宗彦说不定会有私藏诊疗的法子。

    也许这个法子旷世罕见,也许是有什么药能续命。

    即便是拼了她这条命,她也会夺过来的。

    除了展示自己的作用和无害,倚寒没有别的法子,太过冒进的后果她已经感受过了。

    二人间的距离隔了有一丈远,倚寒很识趣的保持了距离,免得被他视作虫蝇驱赶。

    即便是现在,她也是强忍着恐惧。

    她笃定裴氏与殷老夫人应该都不知道,至于为何,倚寒只能想到像他这种的男人好面子,不愿把自己的弱点展露。

    她听到宁宗彦冷漠又讥讽的质疑也没有生气,只是低顺的解释:“衡之多年旧疾,我日日为他针灸。”

    她的语气软了下来,示弱的意味很足,她想告诉对方她是无害的,没有别的意思。

    宁宗彦闻言神色略松,可即便如此,他也不会用一个不熟悉的人冒险。

    “祖母的腿乃是曾经战场上落下的旧疾,与二弟无关。”

    言外之意,不必操心了。

    倚寒有些失望,可救了老夫人,就能叫宁宗彦放下戒心,她讨好的说:“兄长所言甚是有理,那倚寒想在旁观看,这样对祖母也能多些了解,日后学会了,便可就近为祖母解痛。”

    宁宗彦闻言终是转过了身。

    他今日未着玄色,反而是一身偏书卷气的月影白氅衣,少了一分冷硬,添了一分儒雅。

    只是那抹高大的身影仍旧压迫感极强,倚寒心头一颤,多年未见,他当真是如修罗一般。

    他眼尾微微下垂,形状却偏细长,在一双剑眉下冷如寒星,锐利似箭,盯着她双腿发软。

    但她仍旧强撑着笑意。

    “你这般殷切,为何?”宁宗彦仍旧觉得她心术不正,或是讨好祖母,有谄媚之态,或是朝三暮四,对自己仍有招惹之意。

    宁宗彦微微眯了眯眼睛,更倾向于后者。

    毕竟当年她就是这般死缠烂打的。

    倚寒做出恭顺之态:“我不过是想替横之尽孝罢了。”

    她忐忑的等着宁宗彦松口。

    “今日酉时。”宁宗彦冷着脸撂下一句便转身走了。

    倚寒反应了半天才理解他这是在告知自己时间,松了口气。

    她回到兰苑后裴氏正在与崔衡之说话,把今日与众人商议的结果告知了他。

    崔衡之闻言蹙眉:“母亲,这太麻烦了。”

    裴氏忍俊不禁:“我的儿,这高门贵胄的人家,做什么都要大张旗鼓,这是规矩也是体面,这宴席不单单是为你,也是为我,为你妻子。”

    崔衡之神情有些局促:“母亲说的是,是儿子短视了。”

    “无妨,待的日子久了,你便什么都懂了。”

    “母亲。”倚寒静静听完进了门。

    崔衡之抬头笑意多了些:“矜矜。”

    “今日腿可疼?我又琢磨了个草药敷腿的法子,你试试。”

    裴氏也道:“我已叫人发了告示,若是有人能治,便是千两白银也值得。”

    这两日已经陆续有大夫上门,均是无功而返,话里话外都是那一句,油尽灯枯。

    倚寒心头发涩,带起阵阵闷痛。

    崔衡之早就已经接受了现实,只是他放心不下矜矜,这两日他晚上睡得越来越短,时常被病痛折磨。

    他能感觉到矜矜睡得很不安稳,时而惊醒,便会摸一摸他,然后再睡去。

    亦或是惊醒后再也睡不着,呆呆地坐起来看着他。

    崔衡之既要忍痛又要装作熟睡免得她担心。他偶尔也期望自己的生命流逝慢一点,但他也知道,自己于矜矜而言是拖累。

    宁绾玉看着倚寒给她兄长扎针,忍不住撅嘴呼呼,崔衡之被逗笑了,忍痛说:“你二嫂嫂针法精湛,扎一针就不疼了。”

    裴氏摸了摸宁绾玉的脑袋,就要起身离开,倚寒去送她。

    “你随我来。”裴氏收敛了笑意道,倚寒默不作声跟着她出了兰苑。

    “母亲,今日之事是我冲动了。”她很主动自己先认错。

    裴氏却道:“你是有些冲动,不过无伤大雅,左右为着老夫人的心是好的,日后也多往老夫人那儿走动,多为宗迟尽孝。”

    倚寒低眉顺眼:“是。”

    裴氏又拉着她诉了一顿苦,说自己这些年是多么的不易,而后目光肃然地盯着她:“你既已嫁进了公府,便要孝顺长辈、侍奉夫君,恪守妇德。”

    倚寒没听出她的意思,低低的应了声。

    送走裴氏,倚寒回了兰苑,开始捣弄药材。

    “我来帮你。”温煦的音色宛如春风一般,倚寒抬头,见他走了出来,“我来就好,你坐在旁边陪我吧。”

    崔衡之闻言坐了下来,紧紧挨着她。

    “酉时我要去祖母那儿,冯家的人会来。”倚寒与他细细说着自己的打算,又说起了自己对宁宗彦的猜测。

    他们夫妻亲近,没什么好隐瞒的。

    崔衡之闻言拧紧了眉头:“矜矜,我觉得……兄长并不是你说的那般,若他有治腿疾的法子,怎会藏私。”

    倚寒微哂,她夫君就是太君子了,把所有人都想的那么好。

    “衡之,你生长在山野间,没有经历过高门中的明争暗斗,如果这法子只能救一个人呢?”

    崔衡之迟疑:“那我也理解,人都有私心,况且我们并没有相处几日。”

    倚寒笑了笑,她夫君是个良善之人,她可不是,若是两个人只能活一个,凭什么不是横之呢。

    他这么好,老天凭什么不眷顾他。

    ……

    酉时

    倚寒站在了寿和堂外,向嬷嬷禀明了来意,嬷嬷再次领着她进了屋。

    屋内不止宁宗彦陪老夫人坐在罗汉床上说话,还有长房的绾玉,二房的宁汐玉,三房的宁青玉,倚寒进了屋,同老夫人见了礼。

    三女只有宁绾玉友好的同她挥了挥手,叫了一声二嫂。

    “怀修已经与我说了,你这孩子,又要看顾宗迟,又要过来尽孝,受累了。”

    老夫人语气淡淡,并不热络,倚寒也不在意,毕竟她本就不是来讨好老夫人的。

    “都是孙媳应该的。”

    她说完乖乖坐的不远不近,也没有过于急切的行谄媚讨好之举。

    这般模样倒是叫老夫人生了一丝好感。

    过了大概一刻钟,嬷嬷撩起帘子道:“老夫人、侯爷,冯二爷到了。”

    冯承礼落后一步,嬷嬷禀完便进了屋:“见过老夫人、侯爷。”

    他身边跟着一名年轻姑娘,绾着高髻,姿容清秀,身形瘦高,一身烟粉半袖襦裙,利落又矜贵。

    “老夫人。”轻扬的音色格外讨人喜欢,殷老夫人闻言罕见的露出了笑意。

    “倚春啊,快过来,叫我瞧瞧。”

    此女便是冯倚春,也是倚寒的堂姐。

    倚寒微微垂头,神情平淡无波,春水般的眸子透着丝丝厌烦,但又很快敛尽。

    冯倚春显然和殷老夫人很熟络,她望向宁宗彦,突然又矜持了起来:“倚春见过侯爷。”

    宁宗彦礼节性的颔首。

    “你怎么在这儿?”诧异的男声把众人的视线引到了角落。

    倚寒手心不自觉攥紧,她本意是想一直隐藏她的出身,与冯家最好能避则避,但一些不可抗力的原因迫使她不得不直面。

    冯倚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吃惊道:“倚寒?你是倚寒?”

    殷老夫人脸色一瞬便沉了下来:“你们认识她?”

    宁宗彦神色冷淡,一言不发。

    冯倚春接话:“老夫人,这是我堂妹,叫冯倚寒。”她说完复而急走到倚寒面前,看似关心,实则暗讽,“这三年你去哪儿了啊,我们一直在找你,你都不知祖父因为你有多生气,大伯母也日日念叨你。”

    “就算当年气性大,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也不该一声不吭的走了啊。”

    冯承礼冷哼:“她如今嫁了人,哪还顾得上回家。”

    冯倚春脸色一僵:“嫁人?”

    殷老夫人淡淡道:“她是长房老二媳妇。”

    倚寒解释:“二叔、老夫人,当年我与衡之的婚事,祖父是知道的。”

    这话是实话,她走之前,领着崔衡之到她祖父门前辞别过,祖父只是淡淡的说:“滚了就别回来了,我冯家没有你这个不孝女。”

    殷老夫人闻言,方才紧绷的脸色和缓了,原先当她是庐州的乡野村妇,没想到居然是冯家女,如此,身份倒也不算低微。

    冯倚春捏紧了手,笑意勉强,她居然这么好命,随便嫁一人都能嫁到宁国公府来。

    “冯二爷,祖母腿疾又犯了,有劳。”宁宗彦似是不满他们说起了别的,出言提醒。

    冯承礼连忙转移话头:“老夫人见谅。”他便问起了情况。

    诊脉加上手望闻问切后冯承礼说:“还是老毛病,不碍事,陈年旧疾,天气一阴就会犯痛,还是叫倚春给您扎两针?”

    老夫人目光慈爱:“好。”

    到底是要避男女大防,一般夫人们看病都会找冯家女眷,夫人们到底脸皮薄。

    “祖母,可否叫我瞧瞧?”倚寒希冀的望着老夫人。

    冯承礼惊讶又轻蔑的笑了一声,头也没抬不以为意:“你看的懂吗?当年老太爷叫你看医书你是死活不看,非要做什么木雕玉雕。”

    冯倚春也笑了:“老夫人可不知道,倚寒堂妹未及笄时顽皮的很,夫子的课总是逃不说,祖父布置的课业从未完成过,冯家子女成年后都会随家中医馆学习历练,义诊、抓药、采药、修编医书,倚寒妹妹倒是瞧不上呢。”

    她语气轻快,听着像是打趣,实则句句都是揭倚寒的短。

    话里话外透露着此女不通文墨、顽劣不堪,秉性顽劣离经叛道是个草包。

    又来这一套。

    倚寒心里好笑,同一招使了数十年都没放弃。

    就因为她个性跳脱、不受管束,便什么罪名都能往她头上安。

    祖父与母亲谁会放着乖巧好学的晚辈不听,转而听一个事事都要顶撞的晚辈呢。

    殷老夫人越听眉头拧得越紧。

    冯家到底是她本家,父母在不远游,究竟是什么样的大事才能叫她如此心狠。

    幸而是宗迟的妻子。

    倚寒没有理会他们,径直起身:“祖母,夫君受腿疾疼痛良久,我日日为他针灸,不妨叫孙媳瞧瞧,只是瞧瞧而已。”

    冯倚春一脸不信:“堂妹,我自幼练习针灸,及笄时方敢在祖父的看照下施针,你从未握过针,如何施针?”

    宁汐玉也附和:“倚春姐姐现在已经是冯氏医馆名声大噪的女大夫,祖母,你可千万别被蒙骗了。”

    冯承礼一甩袖,嫌丢脸:“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份儿,退下。”

    老夫人默不作声,宁宗彦冷眼旁观。

    倚寒咬唇不甘,难道哪怕是在国公府,也没有人信她吗?

    宁绾玉突然说:“是真的,祖母,我这两日去次兄那儿,我见着二嫂嫂给次兄施针了。”

    “次兄还说,二嫂嫂针法精湛,扎一针他就不疼了呢,祖母你就叫二嫂嫂看看吧,绾玉不想祖母疼。”宁绾玉是国公府最小的姑娘,还是个孩子,不可能说谎。

    老夫人和国公爷也很疼爱她。

    冯倚春闻言变了脸色,不可能,冯倚寒都没握过针,怎么可能会针灸。

    老夫人被宁绾玉的言语说动了,面容慈爱:“好好好,就听绾姐儿的,老二媳妇,你过来看看罢。”

    宁汐玉撇了撇嘴,脸色不太好看。

    冯承礼也急道:“老夫人,她哪懂这些。”

    倚寒稳住心神,走了过去,复刻了冯承礼的举动。

    “祖母,您这是早年战场上受过骨伤,愈合后留下了后遗症,我制了一贴药粉,您用温水活了,抹在麻布上,覆盖在疼痛之处,便能止痛,若想根除,还是得辅以针灸之术。”

    冯倚春笑了:“根治?还是针灸辅佐,怕是父亲都不敢说这话罢。”

    倚寒神情淡淡:“信不信由你们,祖母,我今日回去了便叫人给您把药粉送来。”

    宁绾玉自告奋勇:“我随二嫂嫂去拿。”

    殷老夫人将信将疑,心里琢磨着大约是宗迟说好话哄媳妇的,结果被绾玉丫头当了真。

    罢了,只是一贴药粉,也无伤大碍。

    “你有心了。”

    冯承礼神情不屑,摇了摇头。

    众人散去后,倚寒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宁宗彦,装作无意跟在他脚步后面。

    “今日多谢兄长给我机会。”

    宁宗彦头也没回,步履生风,倚寒得小跑着才能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担不起,毕竟我傲慢又高高在上。”宁宗彦冷漠轻嗤。

    倚寒陡然尴尬了起来,她险些忘了她背后说人家坏话被听到了。

    难怪他对自己不待见。

    “兄长见谅,那不过是玩笑话罢了,兄长……面冷心热、实际心是好的。”倚寒憋了半天,有意与他缓和关系。

    宁宗彦停下了脚步,眉眼沉沉:“我不管你什么心思,离我远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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