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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下半年你要去津门?”蓝田野办公室里,钟山放下茶杯,“那《法源寺》的导演怎么定?”
1979年,人艺的经典剧目《茶馆》时隔多年复排上演,在话剧界引起了轰动,场场爆满的票房奇迹也让燕京人艺的影响力再次扩大。
随着梁秉鲲写的那些宣传稿逐步见报,各地的演出邀请也纷至沓来。
这种邀请演出对于燕京人艺来说,可以说是纯粹的创收项目。
一部话剧,不算剧本创作、演员排练、合成的艰辛历程,单算舞台上的美术装置、道具、服装,成本就高得出奇。
就拿《茶馆》来说,为了复排话剧,人艺投入了差不多三万元的成本,这还没算演员补贴和其他剧场的支出。
而复排一个多月,上演三十场,票房多少钱呢?刨除各类赠票,差不多两万。
从这个角度,其实就能看出话剧行业为什么在后世如此举步维艰。
在这种演出体制下,创新三部新剧,能有一部保本就不错,多赚钱什么的,简直痴心妄想。
当然了,对于这些情况,燕京人艺并不在讨论之列。
凭借着行业顶尖的演出水准,燕京人艺的剧目就没亏过钱。
别看现在《茶馆》票房还盖不住成本,后面的演出场次还多着呢!
外地的剧院,都在不停地向人艺发出巡演邀请,而人艺为了创造收入,也肯定是要走出去的。
创收没问题,但是蓝田野原本想要给钟山帮忙执导《法源寺》的计划却是落空了。
蓝田野听着钟山的话,笑着点点头。
“八月、九月在津门,然后十一月还要去承德,我听院长说,他今年去英国的时候,欧洲那边也很有兴趣邀请咱们过去表演,说不定明年还要出国呢!”
在这个还不太讲求物质享受的年代,如此多的演出机会毫无疑问就是对演员最高级的赞美。
蓝田野说罢,开始跟钟山分析形势。
“现在《雷雨》马上要开演,苏民要做演出工作,接下来就是院长的那部《王昭君》,我跟你舅妈都是主要角色,梅谦跟苏民又是导演,至于金黎,正在排《三块钱国币》,夏春恐怕不会接你这出戏,所以能来当《法源寺》导演的,恐怕人选很有限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大概率会让林钊华上。”
钟山重复道,“林钊华?”
“对。”
蓝田野点点头,面色有些复杂。
“这个林钊华你可能没见过,现在是院里艺术处的副处长,年纪不算大,能力也很不错,不过怎么说呢……反正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钟山看蓝田野欲言又止,也没再问。
其实他前世也听过林钊华的名字。
林钊华在话剧界被人直呼为“大导”,连姓都不用带,足见能力很强、地位尊崇,不过此人性格确实古怪、耿直。
实际上他还另有一个外号,更能体现性格特点,叫做“人艺逆子”。
这一点,从多年以后他的徒弟当了院长,他却与剧院若即若离,就展现的非常明显。
但饶是如此,凭借着强大的才华,他也从来都是业界的明星人物。
钟山前世没有跟这样的人打过交道,心里反而有些期待。
从蓝田野这里得到了消息,钟山继续回剧本组埋头写稿。
到了下午,事情果然有了进展:刁光谭叫了钟山去开小会。
走进三楼会议室,曹宇、刁光谭、夏春都在,除此之外,还有蓝田野和几位钟山见过的导演,以及一个坐在角落的中年男人。
本来今天开会就八九个人,大伙围着院长曹宇坐在会议室的一端,偏偏这个人坐在了接近对面的下首位置。
钟山进来的时候,他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了一眼。
钟山瞥过去,只觉这人脸上褶皱颇多,看起来有些老相。
开会的人里,他以前独独没见过此人,估计就是林钊华。
如今的大导头顶上倒是茂密,但是半长不长的头发随意向后梳着,支棱得方向各异,显得有些邋遢。
曹宇看到钟山进来,笑道,“钟山来啦!随便坐!”
钟山在刁光谭旁边拉开椅子坐下,没几分钟,人齐了,会议即刻开始。
曹宇先是拿出了《法源寺》的剧本又谈了几点想法,然后就开始跟刁光谭讨论导演的人选。
刁光谭的回答基本跟蓝田野告诉钟山的一模一样。
曹宇扭头看向坐在对面的夏春,“老夏,你呢,要不要过来做导演?”
夏春笑笑,退磁道,“我想着把您那部《日出》拿出来复排,最近正写计划呢。”
曹宇点点头,“其他人呢,谈一谈想法?”
目前手头没项目,且做过导演的方万德、英若成几人依次表达了态度。
方万德年纪大了,马上要退休,所以直接以身体为由推辞了。
英若成倒是很有兴趣,但曹宇却摇摇头。
“下半年阿瑟·米勒要来一趟,看我们的戏,到时候你还有很多接待工作。”
曹宇所提到的这位阿瑟·米勒钟山也是听过的。
那是美国戏剧界的大人物,其在中国最出名的作品大约是《推销员之死》,不过与作品相比,或许他的前妻更出名——玛丽莲·梦露。
现如今是中美蜜月期,双方各方面交往很密切,阿瑟·米勒作为美国戏剧“三幻神”之一,受到的关注自然是非凡的。
而英若成又是人艺内部难得的英语大拿,所以搞对外交流肯定不能没有他。
英若成闻言,不再说话。
曹宇抬头望向孤零零坐在对面桌角的林钊华。
“钊华啊,你什么想法?”
林钊华的眼皮耷拉着,好像没睡醒,听到曹宇的话,硬硬答了一句“没想法。”
没想法,那就是随便、听领导的。
曹宇似乎早知他脾性如此,也不生气,扭头望向钟山,“既然这样,钟山,一会儿散了会你跟钊华同志交流一下,这部戏就交给你们了,需要什么支持,直接跟院里打报告。”
钟山和林钊华都点头应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说完这件事,曹宇看向刁光谭。
“《法源寺》这出戏是一部能够鼓舞人心,表达态度的戏,我的想法是尽快排出来,档期方面怎么安排?”
刁光谭翻着本子,“《茶馆》结束之后,四月份接档的是《丹心谱》,然后是《雷雨》复演,计划演出三十场,紧接着到六月底,安排的是丁西林短剧两则,到七月底是新戏《王昭君》……”
一番通报,人艺从年头到年尾的计划可谓满满当当,从首都剧院的演出到外地巡演的剧目、时间、剧院,基本都定了个七七八八。
这其中,由于《茶馆》广受欢迎,所以计划到下半年和年末再演两轮。再加上《丹心谱》的作者筹划的新剧,很多时间根本无法调整。
大家推算来推算去,只有两个时间点,要么六月底,要么十月底。
按理说,十月底更合适,但是如果占了这个档期,《茶馆》就要六、八九连演,好多演员还要排《王昭君》的戏,这么安排直接能把演员累死。
所以说来说去,《法源寺》的上演时间还是定在了六月底。
“现在是四月初,时间不到三个月,时间紧任务重啊!”
曹宇看着林钊华和钟山,勉励道,“一定要努力加油,拿出一个好的结果来。”
俩人自然是点头答应,各表决心。
会议结束,钟山收起本子,凑到了林钊华旁边,“聊聊?”
林钊华依旧是懒散样子,嘴上却很有主意,“时间紧任务重,不如去法源寺聊吧?听说丁香花开了。”
好家伙,前方吃紧,后方紧吃是吧?时间紧迫还去赏花?
不过钟山也没意见,只是说,“我没有自行车。”
“我有啊!自行车算我借给你,但你得拉着我!”
林钊华勾起嘴角,笑得有些狡猾,“怎么样,欠我的人情当时还清。”
钟山摇摇头,“骑车带人可是体力活,我得按出租车收费。”
林钊华吐槽道,“你这是资本主义尾巴!应该割掉。”
钟山毫不示弱,“我这是社会主义羊毛,不让你薅!”
俩人对视一眼,都笑起来。
从后台门口出来,俩人沿着通道往外走。
林钊华瞥了一眼还在布告栏贴着的表扬信,随口说道,“你小子行啊,这个院里能让俞民低头的可不多。”
钟山看看他,“你是夸我吗,我看你也不怎么羡慕嘛。”
“羡慕什么!”
林钊华走到车篷,薅出自行车,推到钟山面前,挑挑眉,笑得蔫坏。
“虽然不多,但肯定包括我自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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