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www.00shu.la
苏怜月提着食盒进门时,眼眶还带着未褪的红,像是刚压下一场委屈的哭意。浅粉色襦裙洗得泛白,发间仅簪着朵米粒大的珍珠花,衬得她身形愈发纤弱,站在门口微微垂首时,活脱脱一副“受了磋磨”的可怜模样——这副姿态,原是她用来博取同情的利器,往日里不知骗了多少下人的心软。“姐姐,听闻你昨日落水受了惊,今早又请了李医官,妹妹心里实在放不下,特意早起炖了燕窝粥来,想着给你补补气血。”她轻手轻脚将食盒搁在桌上,开盖时特意露出指尖沾着的米汤印,仿佛真为这碗粥费了不少心力。瓷盅里的燕窝粥熬得稠糯,米白粥体裹着晶莹的燕丝,热气氤氲间,倒真像那么回事。
苏清鸢坐在梨花木椅上未动,目光掠过那盅燕窝粥时,心底暗嗤——按苏怜月以往的伎俩,这“好心”的粥里,要么掺了让她头痛加剧的凉性药材,要么就是等着她动筷后,再栽赃一句“嫡姐苛待庶妹,竟嫌我做的东西脏”。她不动声色地用眼角扫向晚翠,晚翠立刻会意,悄悄往后退了半步,手按在腰间布包上——那里藏着李医官今早留下的“躁狂散辨识笺”,上面明明白白画着:躁狂散为浅褐色细粉,遇热会散出极淡的苦杏仁味,若掺在甜食里,需细嗅才能察觉。
“妹妹有心了。”苏清鸢语气平淡,指尖摩挲着袖口绣纹,“只是李医官刚给我诊过脉,嘱咐说我脾胃虚寒,暂不能吃这般滋补的东西,倒是辜负了你的心意。”
苏怜月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软下声音:“是妹妹考虑不周,忘了姐姐刚服过药。可这粥我炖了两个时辰,若是姐姐不吃,放凉了便可惜了……要不,让晚翠姐姐尝尝?也好让妹妹放心,这粥里绝无半分不妥。”
这话看似体贴,实则是将了苏清鸢一军——若不让晚翠吃,便是默认粥有问题;若让晚翠吃了,万一粥里真有猫腻,苏怜月又能反过来哭诉说“姐姐故意让丫鬟试毒,是不把我当一家人”。
苏清鸢唇角勾起一抹冷意,抬眼看向晚翠时,故意露出几分犹豫:“晚翠,你昨日淋了雨,今早还咳着,吃这燕窝会不会加重咳嗽?”
晚翠立刻配合地捂了捂胸口,咳得眉眼皱起:“小姐说的是,奴婢方才还觉得喉咙发紧,怕是真消受不起这燕窝。再说了,庶小姐一番心意是给小姐的,奴婢哪敢僭越。”她说着,还特意扫了苏怜月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你别想算计我家小姐”的警惕。
苏怜月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握着食盒边缘的手指用力到泛白。她没料到苏清鸢竟这般软硬不吃,连她最擅长的“以退为进”都不管用了。
“姐姐这是……不信我吗?”她声音陡然带上哭腔,眼眶瞬间红得像浸了血,泪珠在睫上打转时,还故意往门口挪了半步——那位置,恰好能让门外路过的下人看清她的“委屈”。“妹妹知道,昨日落水的事或许让姐姐生了误会,可我真的没有故意栽赃……这燕窝粥是我一片心意,姐姐怎么能这般对我?”
话音刚落,一道尖利的女声就从门外闯了进来:“苏清鸢!你好大的架子!怜月好心给你送粥,你不领情就算了,还让她站在这里受气,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长辈?”
柳姨娘踩着青缎绣鞋快步进来,一身紫底绣海棠的锦裙衬得她容色张扬,身后跟着两个捧着礼盒的丫鬟,明摆着是来“撑场面”的。她一进门就把苏怜月护在身后,指着苏清鸢的鼻子就骂:“你这个嫡女是怎么当的?天天针对庶妹,如今连她送的东西都敢挑三拣四,传出去,别人还当咱们国公府没规矩!”
苏清鸢早料到柳姨娘会来——苏怜月进门时偷偷往门外使了个眼色,想来是早就安排了人报信。她缓缓站起身,微微福了福身,语气平静却带着锋芒:“柳姨娘这话便错了。我遵医嘱不吃燕窝,怎就成了针对妹妹?倒是姨娘,连前因后果都不问,进门就指着我骂,不知道的,还以为姨娘是特意来给我难堪,好让妹妹顺心呢。”
“你!”柳姨娘被噎得说不出话,顿了顿又拔高声音,“你少在这里强词夺理!怜月性子软,怎么会害你?昨日你把她推下水,今日又对她的心意百般挑剔,分明是你嫉妒她讨太子殿下喜欢,故意刁难她!”
“柳姨娘说我推妹妹,可有证据?”苏清鸢反问,目光扫过门口探头探脑的下人,“昨日池边有十几个下人看着,是妹妹自己脚下不稳掉下去的,我还伸手拉了她一把——王管家当时也在,姨娘若是不信,大可叫他来对质。至于我嫉妒妹妹……姨娘怕是忘了,太子殿下的心意,从来不是衡量是非的标准。”
柳姨娘语塞。昨日王管家已经跟她说了,下人们都看见苏怜月袖中藏着防水胭脂,也听见苏清鸢喊“妹妹怎的自己跳池”,她本想借着“送粥”的由头施压,没想到反被苏清鸢堵得哑口无言。
“就算昨日是误会,你今日对怜月的态度也说不过去!”柳姨娘强撑着底气,“她站在这里给你赔笑脸,你却连句软话都没有,这就是你身为嫡女的教养?”
“我的教养,还轮不到姨娘置喙。”苏清鸢转身走到梳妆台前,拿起那个密封的白瓷罐,罐口油纸下的黄纸标签“十月十二,安神汤渣”格外醒目。她提着瓷罐走到柳姨娘面前,声音冷了几分:“倒是姨娘,我有件事想请教——这是我近半个月喝的安神汤渣,每天都是妹妹让人送来的。可我喝了之后,头痛得越来越厉害,夜里连觉都睡不安稳。今早李医官查验过,说这里面掺了躁狂散。姨娘倒是说说,这管制的躁狂散,怎么就出现在我的安神汤里了?”
柳姨娘看到那白瓷罐,脸色“唰”地变得惨白,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撞得身后的丫鬟手里的礼盒“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你……你胡说!安神汤是怜月按太医的方子炖的,怎么会有躁狂散?定是你自己加进去,想栽赃我们母女!”
“栽赃?”苏清鸢冷笑一声,扯掉油纸,一股淡淡的药味飘了出来,“姨娘若是不信,现在就可以请李医官过来——他今早不仅查验了汤渣,还写了验方,上面明明白白写着躁狂散的含量。再不然,咱们去请祖母和父亲过来评理,看看是我栽赃,还是你们母女故意害我!”
柳姨娘的身体晃了晃,眼神慌乱地抓着苏怜月的胳膊:“怜月,你快跟你姐姐说,这汤里没有躁狂散,是她弄错了!”
苏怜月被母亲抓得胳膊生疼,却也知道此刻不能认。她强装镇定地抬头,眼里满是委屈:“姐姐,定是李医官年纪大了看错了!我炖安神汤时,只用了当归、茯苓这些温和的药材,怎么会有躁狂散?你若是不信,我现在就去厨房,当着你的面再炖一碗!”
“不必了。”苏清鸢抬手打断她,对晚翠使了个眼色,“晚翠,去请李医官过来,再让人去回春堂请王掌柜——王掌柜那里,还有春杏每月买躁狂散的记录呢。”
“是!”晚翠转身就要往外走。
“等等!”柳姨娘突然扑过来想拦,却被晚翠侧身避开。她看着苏清鸢冷硬的眼神,终于慌了,声音带着颤抖:“别去!不过是点小事,没必要惊动李医官和王掌柜……清鸢,算姨娘求你了,是怜月不懂事,不小心加错了药材,我回头一定好好罚她,这事就算了,好不好?”
“加错了药材?”苏清鸢挑眉,“姨娘觉得,躁狂散这种需官府批文才能买的药材,是能‘不小心’加进去的?还是说,姨娘觉得,我被这躁狂散折磨了半个月,受的罪都能一笔勾销?”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锤子一样砸在柳姨娘心上。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道苍老却威严的声音:“什么事不能一笔勾销?我倒要听听,是谁敢在国公府里用躁狂散害人!”
众人回头,只见祖母拄着紫檀木拐杖,在两个贴身丫鬟的搀扶下走了进来。祖母穿着一身深灰绣松鹤的褙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银丝在晨光里泛着冷光,眼神扫过柳姨娘和苏怜月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厉色——她早就在廊下听了半晌,若不是怕苏清鸢吃亏,也不会贸然进来。
柳姨娘和苏怜月脸色骤变,“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老夫人!”
苏清鸢微微福身:“祖母。”
祖母没看跪在地上的两人,径直走到苏清鸢面前,目光落在那白瓷罐上:“这就是掺了躁狂散的汤渣?”
“是。”苏清鸢将瓷罐递过去,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叠得整齐的纸,“这是李医官今早写的验方,上面详细写了汤渣的成分和躁狂散的含量,还有他的签名画押。”
祖母接过验方,戴上老花镜仔细看了一遍,脸色越来越沉。她将验方扔在柳姨娘面前,拐杖往地上一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柳氏,你来说说,这躁狂散是怎么回事?”
柳姨娘浑身发抖,手指抠着地面的青砖,支支吾吾道:“老夫人……我……我不知情……是怜月……是怜月不懂事,误把药材加错了……”她只顾着自保,竟直接把苏怜月推了出去。
苏怜月愣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母亲:“母亲!我没有……我真的不知道!是你让春杏去买的药材,是你让我给姐姐送汤的!”她慌了神,也顾不上装可怜,直接把实话喊了出来。
“你这个孽女!”柳姨娘气得抬手就要打,却被祖母厉声喝止:“住手!在我面前还敢动手,柳氏,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柳姨娘的手僵在半空,眼泪突然涌了出来:“老夫人,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让清鸢性子温顺些,好讨太子殿下喜欢,为咱们国公府多争点体面……”
“体面?”祖母冷笑一声,“用阴私手段害自己的嫡女,这叫体面?你身为侧室,持家无方也罢,竟敢戕害主子,置国公府的名声于不顾,你有什么资格谈体面!”
苏清鸢看着柳姨娘母女互撕的丑态,心底没有半分同情。她从晚翠手里拿过那张王掌柜的证词,递到祖母面前:“祖母,这是西街回春堂王掌柜的证词。王掌柜说,柳姨娘的陪房丫鬟春杏,每个月初一、十五都会去买躁狂散,每次都说是柳姨娘要的,还特意嘱咐要磨成细粉,免得被人看出来。”
祖母接过证词,越看越气,拐杖又往地上一顿:“柳氏,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柳姨娘彻底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再也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苏怜月也慌了,爬到祖母脚边,哭着求饶:“老夫人,我知道错了,求您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祖母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里只剩下失望:“柳氏,你身为侧室,德行有亏,即日起禁足在你自己的院子里,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出院门一步!苏怜月,你不尊嫡姐,助纣为虐,也禁足在偏院,好好反省三个月!”
“老夫人!”柳姨娘还想求饶,却被上前的婆子架了起来。苏怜月也被丫鬟拉着,哭哭啼啼地往外走,母女俩的声音渐渐消失在院门外。
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祖母看着苏清鸢,眼神里的厉色消散了些,多了几分心疼:“清鸢,委屈你了。这些年,是祖母没护好你,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祖母言重了。”苏清鸢轻声说,“若不是祖母今日及时赶来,我还不知道要被她们纠缠到什么时候。”
祖母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你能清醒过来,比什么都好。柳氏被禁足了,府里的管家权也该交还给你了——明日我就让人把中馈的账本和钥匙送过来,你年轻,脑子活,府里的事交给你,我放心。”
苏清鸢心中一喜——有了管家权,她就能名正言顺地查母亲当年的死因,也能更好地掌控府里的动向,避免柳姨娘母女再搞出什么花样。她郑重地福了福身:“多谢祖母信任,孙女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祖母点了点头,又叮嘱了几句“凡事多思量,别硬碰硬”,才拄着拐杖离开。
晚翠兴奋地跑到苏清鸢面前,眼里闪着光:“小姐!我们赢了!柳姨娘和庶小姐都被禁足了,管家权也到手了!”
苏清鸢笑了笑,却没放松警惕:“别高兴得太早。柳姨娘在府里经营了这么多年,肯定还有心腹,禁足也未必能安分。明日你去跟李医官说,让他把母亲当年的脉案拿给我——母亲的死,定和柳姨娘脱不了干系,我必须查清楚。”
“是!奴婢明天一早就去!”晚翠用力点头。
苏清鸢走到窗边,看着院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今日的胜利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她要查母亲的死因,要彻底清除柳姨娘的势力,还要避开太子萧景渊的算计——萧景渊视镇国公府的兵权为囊中之物,绝不会容忍她这个“棋子”脱离掌控。
或许,她该想想后续的路了。原书中,唯一能与太子抗衡的,便是北境战神谢砚。若是能与这位隐藏反派达成同盟,或许,她才能真正护住镇国公府,活出自己的人生。
最新网址:www.00shu.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