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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肠崖边,沈沫月怔怔望着眼前神秘老者。是就此了结残生,还是抓住这未知的救命稻草?
那缕穿透云层的晨光,映照老者慈和却坚定的目光。
她颤抖着,将手放入老者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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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边的风格外凛冽,卷着深谷里蒸腾上来的潮湿寒气,吹得沈沫月单薄的中衣紧紧贴在身上,冷得她牙关都在打颤。可那握住她手腕的力道,却异常沉稳、温暖,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她仰着头,泪眼模糊地看着逆光而立的老者,他花白的须发在晨光中仿佛镀上了一层浅金。
“无颜活在世上?”老者重复着她的话,声音平和,却有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姑娘,容颜是给别人看的,风骨才是自己的。旁人的几句闲言,一个误会,就值得你放弃父母赐予的生命?”
沈沫月嘴唇翕动,想说自己并非只因闲言,而是家族弃她、信仰崩塌,可话到嘴边,只剩下哽咽。
老者不再多言,只微微用力,将她从崖边彻底拉回安全之地。沈沫月腿一软,险些跌倒,老者已适时松手,只虚虚扶着她的胳膊,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跟我走吧。”他转身,步履稳健地朝着下山的小径行去,语气寻常得仿佛只是在邀请她同游山林,“山风冷,你这身子骨受不住。前头有个落脚处,可以梳洗歇息。”
沈沫月站在原地,看着老者并不宽阔却异常挺直的背影,又回头望了一眼那云雾缭绕、深不见底的悬崖。方才决绝赴死的心,在接触到那点人间的温暖后,竟开始畏缩起来。死,原来并不像想象中那般轻易。
腹中的饥饿,身上的鞭伤和脸颊的肿痛,此刻在冰冷的山风刺激下,变得无比清晰。她打了个寒噤,终于挪动脚步,踉踉跄跄地跟了上去。
老者没有回头,脚步却放慢了些,似在等她。
下山的路崎岖,沈沫月自幼养在深闺,何曾走过这样的路?没几步便气喘吁吁,绣鞋也被碎石磨破。老者始终不言不语,只在特别难行处,会停下采摘路边的草药,顺手递给她一根结实的木枝充当手杖。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山林掩映处,出现几间简陋的茅屋。篱笆围成的小院里,晒着各色草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苦香。
“师父,您回来啦!”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约莫十五六岁的药童从屋里跑出来,见到沈沫月,愣了一下,却也没多问,只乖巧地接过老者手中的药锄和背篓。
“嗯,打盆温水,再找身干净的衣物来。”老者吩咐道,引着沈沫月走进中间那间最大的茅屋。
屋内陈设极其简单,一桌,一榻,几个蒲团,靠墙立着巨大的药柜,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药材名称。书桌上散放着几卷翻开的医书,旁边还有未写完的脉案。这里处处透着清贫,却整洁有序,有一种让人心安的宁静。
药童很快端来温水,还有一套半旧的青色布裙。
“擦把脸,换身衣服。你脸上的伤,需要处理。”老者说着,已自行走到药柜前,熟练地抓取几味药材,放入药臼中研磨。
沈沫月依言用温水擦拭脸颊和双手,温热的布巾触碰到左颊红肿处,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铜盆里晃动的水影,映出她此刻狼狈的模样——发丝散乱,脸色苍白,一边脸颊高高肿起,上面还留着隐约的指印。
慕容锋那一巴掌,不仅打碎了她的痴念,也几乎打碎了她的人生。
她迅速闭眼,不敢再看。
换上那身粗布衣裙,宽大不合身,却柔软干净,带着阳光和草药混合的气息。
老者示意她坐下,将研磨好的绿色药膏仔细敷在她脸颊的伤处。药膏清凉,瞬间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接着,他又查看她背上被父亲鞭打出的伤痕,重新上药。
整个过程,老者一言不发,神情专注,仿佛他面对的只是一具需要修补的躯体。
直到所有伤口处理完毕,他才净了手,坐到她对面的蒲团上,目光平静地看向她:“现在,可以告诉老夫,你叫什么名字了吗?”
沈沫月垂下眼睫,低声道:“晚辈……沈沫月。”说出这个名字时,心头仍是一阵刺痛。尚书府的沈沫月,已经“死”在昨夜了。
“沈沫月。”老者缓缓点头,并未因她的姓氏流露出任何异样,“老夫姓墨,单名一个仁字。此地是无名医谷,暂居之所。”
“墨老先生。”沈沫月起身,郑重行了一礼,“多谢救命之恩,再造之德。”
墨仁虚扶一下,示意她坐下:“救你,是机缘。但往后的路,需你自己选。”
他顿了顿,目光深邃如古井:“是就此离开,隐姓埋名,了此残生;还是留在此地,随我学医?”
“学医?”沈沫月愕然抬头。她自幼习的是琴棋书画、女红中馈,医道一途,从未想过。
“是。”墨仁语气肯定,“医者,治病救人,亦可明心见性,洞悉世情。你心中郁结,身负冤屈,或许能从这草木金石、人体经络中,寻到一条出路。至少,”他看了一眼她脸上的药膏,“能让你不再轻易被人所伤,亦能……拥有保护自己、乃至查明真相的能力。”
“查明真相……”沈沫月喃喃重复。慕容锋认定她窃图,家族认定她失德,这污名,她真的能洗刷吗?
“老夫观你脉象,心气郁结,神思受损,但根基未毁。你并非愚钝之人,只是过往所见天地太小。”墨仁语气平和,却字字敲在沈沫月心上,“世间之大,并非只有后宅方寸、儿女情长。天地广阔,众生皆苦,学得一技之长,立身于世,远比依附他人来得可靠。”
沈沫月怔怔地听着。这些话,与她十六年来所受的教养截然不同。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当以夫为天……可她的“天”,亲手将她推入深渊。
她看着墨仁那双洞悉世情却依旧慈悲的眼睛,又环顾这间充满药香的陋室。这里没有锦衣玉食,没有仆从如云,却有一种她在尚书府从未感受过的——自由与尊严。
一种微弱却坚韧的火苗,在她死寂的心湖深处,悄然点燃。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咽,再次起身,朝着墨仁,深深拜了下去。
“弟子沈沫月,愿随师父学习医术,请师父收留!”
这一次,她的声音不再颤抖,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坚定。
墨仁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受了她的礼:“既入我门,需守规矩。一,不得以医术害人;二,需怀仁心,遇贫苦者,当尽力相助;三,勤勉不辍,不可懈怠。你可能做到?”
“弟子能做到!”沈沫月斩钉截铁。
“好。”墨仁点头,对一旁的药童道,“阿竹,带你师姐去她的房间,从明日开始,你先教她辨认基础药材,打理药圃。”
“是,师父!”阿竹笑嘻嘻地应了,好奇地打量着这位新来的、看起来娇弱弱的“师姐”。
沈沫月跟着阿竹走向旁边一间更小的茅屋,里面只有一张木板床,一套简陋的桌椅。她却觉得无比安心。
躺在坚硬的板床上,身下铺着干燥的稻草,散发着阳光的味道。脸上的药膏持续散发着清凉,背上的鞭伤也不再那么灼痛。她望着窗外透过茅草缝隙洒下的月光,心中百感交集。
一日之间,她从云端跌落泥沼,又从鬼门关被拉回人间。前路漫漫,充满了未知与艰难。
慕容锋冰冷的眼神,父亲绝情的鞭挞,众人嘲讽的指点……那些画面依旧清晰,依旧让她心痛如绞。
但此刻,更多的是一种茫然的、微弱的好奇与决心。
医术……真相……
她轻轻抚上脸颊的药膏,闭上眼。
新的身份,新的道路,已在脚下。
这无名医谷,能否真正抚平她身心的创伤?
那看似遥不可及的真相,又将在何时,以何种方式,露出第一缕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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