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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时!户部。
那间偏僻的值房内,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纸张和墨锭的味道。
叶凡伏案疾书,笔走龙蛇。
速度快得只留下一片残影。
他手边那堆原本如山般杂乱,令无数老吏头疼的账册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矮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摞摞字迹清晰,条理分明的核算结果。
朱元璋和毛骧悄无声息地隐在廊柱的阴影里,如同两只窥探猎物的夜枭。
老朱的眼睛越瞪越大,脸上的肌肉都微微有些僵硬!
他亲眼看着叶凡几乎不用拨弄算盘。
只是扫一眼账目,手指在纸上飞快地列着一些他完全看不懂的古怪符号。
然后便得出了结果。
准确无误地誊录下来!
那速度,那效率,根本不像是在处理繁琐的政务,倒像是……
像是在进行一种他无法理解,精准而优雅的仪式!
“这…这他娘的还是人吗?”
朱元璋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从喉咙里挤出极低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咱当年看刘伯温算账,都觉得是能人了,跟这小子一比……”
“刘伯温简直就是在爬!”
毛骧没有回应。
只是那双一贯死寂的眼里,也掠过了一丝极淡的惊异。
又过了半个时辰。
叶凡将最后一本账册“啪”地合上,随手丢到已处理完的那一摞最顶上。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站起身,极其舒展地伸了个懒腰,关节发出轻微的脆响!
他扭头看了看窗外的日头,阳光正好,离散值还早得很。
他摸了摸下巴,脸上露出一丝闲适甚至有些无聊的神情,心里嘀咕。
啧,效率太高也是个烦恼……
这么早回去干嘛?
嗯……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勾栏听曲去!!
打定主意。
他整了整身上那件略显皱巴的官袍。
脸上瞬间切换成一种极其严肃、专注、甚至带着几分使命必达的坚毅表情。
仿佛他不是要去娱乐场所。
而是要去完成某项关乎国运的紧急任务。
他大步流星地走出值房,步伐坚定,目光炯炯地望向前方,浑身散发着一股“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场!
阴影里,朱元璋看得一愣,下意识地低声道:“嗯?这刚忙完,眼神如此坚定,步伐如此沉稳,这是要去作甚?”
“莫非又有什么惊人的发现或要事去办?”
毛骧在一旁,若有所思地微微颔首,配合着低声道:“陛下英明,观其神采,目标明确,意志坚决,定非寻常小事。”
“或许…是真有要务在身。”
这话更是勾起了朱元璋巨大的好奇心和期待!
“走!跟上去瞧瞧!看看这小子又能给咱什么惊喜!”
两人当即悄无声息地尾随而出。
朱元璋甚至心底隐隐有些兴奋。
觉得这叶凡果然非同凡响。
刚露了一手神乎其技的算学本事,转眼可能又要去办什么利国利民的大事。
他们跟着叶凡穿过几条街巷,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周围的市井气息越来越浓,丝竹管弦之声隐约可闻,甚至还飘来些许脂粉香气。
终于。
叶凡在一处门庭装饰得颇为风雅,挂着“清音阁”匾额的艺馆门前停下脚步。
他再次整了整衣冠,脸上那副“重任在肩”的严肃表情丝毫未变。
然后昂首挺胸,迈着那种“视察工作”般的坚定步伐。
一步,就踏了进去!
朱元璋和毛骧站在街对面,看着那“清音阁”三个字,再看看门口那些迎送往来的曼妙身影,和听到里面传出的软糯小调。
两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彻底怔在了原地!
朱元璋脸上的期待和好奇瞬间凝固。
然后一点点碎裂。
转化为极度的错愕和难以置信,最后猛地涨成了猪肝色!
“他…他他……”
朱元璋指着那艺馆大门,手指都气得有些发抖,话都说不利索了。
“这小子!办公的时辰!竟然跑来这种地方…勾栏听曲?!”
一股被戏弄,被欺骗的怒火轰地一下直冲顶门心!
他气得呼哧带喘,胸口剧烈起伏:“咱还以为他是要去办什么正经差事!”
“结果!结果他娘的是来嫖的?!”
“还他妈摆出那副为国为民的死样子!”
“骗鬼呐!!”
“就算他活干完了!”
“就算他效率高!”
“可他现在是朝廷命官!穿着官袍呢!”
“这青天白日的,大摇大摆进这种地方!”
“这要是传出去,朝廷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御史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他淹死!”
“连带咱,都要被笑话御下不严!”
他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这小子恃才放旷,毫无规矩。
简直是在打他这个皇帝的脸!
“不行!”
朱元璋猛地一跺脚,牙关咬得咯咯作响,眼里喷着火。
“咱倒要进去亲眼看看!”
“看看这混账东西,还能做出什么更出格的事!”
“听听他能放出什么屁来!”
他一把拉过毛骧,恶狠狠地道:“给咱找个僻静点的位置!”
“这小子要是真敢做什么龌龊事,说什么混账话!”
“就算他是文曲星下凡,有通天的才学,咱也绝容不下这等无德之徒!”
此刻的朱元璋。
感觉自己的一腔好奇和期待全都喂了狗。
只剩下被冒犯的帝王尊严,和熊熊燃烧的怒火!
他非要亲自去戳穿这个道貌岸然,才高德寡的小子的真面目不可!
……
清音阁内。
丝竹管弦之声靡靡,空气中混合着脂粉与酒水的甜腻气味。
叶凡选了处视野开阔的雅座,悠然自得地靠在软垫上。
指尖随着乐曲轻轻叩着桌面,目光欣赏着台上舞姬曼妙的舞姿,全然一副老饕模样。
不远处。
以纱帐相隔的僻静角落,朱元璋脸色铁青,强压着怒火盯着叶凡那副享受的姿态。
毛骧如同石雕般侍立一旁,气息收敛到极致。
正当朱元璋的耐心快要耗尽,准备发作时。
门口,又是一阵轻微骚动。
只见太子朱标略显局促地走了进来,目光四下搜寻,很快便看到了叶凡。
脸上带着明显的不解和为难,快步走了过去。
朱元璋一见朱标竟然也出现在这种地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
他拳头猛地攥紧,几乎要立刻冲出去呵斥。
却听朱标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和无奈道:“老师!您怎得唤孤来此种地方?”
“这…这若是让父皇知晓了,岂不……”
听到这一句,朱元璋心头那滔天的怒火才稍稍一滞!
原来不是标儿自己要来,是这叶凡叫来的!
他勉强按捺住,竖起了耳朵,倒要听听这叶凡能放出什么屁来!
叶凡见朱标到来,只是懒洋洋地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聊家常。
“哎呀,殿下稍安勿躁。”
“你看我,吃了这么久的牢饭,好不容易出来透透气,就不能享受享受嘛?”
“我也想请你去我府上坐坐,可我家在哪儿呢?”
“不早被抄没了么!”
他拿起酒杯呷了一口,咂咂嘴,指着周遭:“再说了,这地方有什么不好?”
“丝竹悦耳,美人养眼,最是适合我等风雅之士。”
“我遭了那么大罪,享受享受怎么了?”
朱标被他这番歪理说得哭笑不得,无奈地坐下,眉头依旧紧锁。
“老师…事后,孤会命人为您准备一座妥当的宅邸。”
“只是此地…终究非储君与朝臣该来之所,还望老师日后莫要再来了。”
叶凡闻言,直接丢给他一个白眼,嗤笑道:“迂腐!真是迂腐!”
“殿下可知,当年管仲治理齐国,特意设下女闾,非但未曾败坏风气,反而使齐国府库充盈,国力大增!”
“存在,即合理!”
“懂不懂?”
朱标被噎得一时语塞,脸都有些涨红:“老师!您这…这不是让学生混淆是非曲直了么!”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叶凡见他那副窘迫样子,哈哈一笑,摆摆手,神色忽然正经了些。
“让你来,自然不是真为了听曲看舞,是有正事要谈。”
一听“正事”,朱标立刻收敛了心神,坐直了身体。
纱帐后的朱元璋也目光一凝,杀气稍敛,凝神细听。
叶凡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却足够清晰。
“殿下,你如今领了巡查科举的差事,又在武将中立了威,这很好。”
“但文官这边,你的威信,可还差得远呢。”
“对付文官,你要比对付武将更狠,更得抓住他们的七寸!”
“为何?”
“我且问你,陈胜吴广如何?”
“揭竿而起,声势浩大,但最终如何?”
“不过是昙花一现。”
“为何?”
“其因,乃是缺了真正有学识,懂谋略的文士辅佐!”
“再看汉高祖刘邦,起身不过一亭长,身边最初也都是些市井之徒。”
“可一旦得了张良、萧何、陈平等文士谋臣,便能败强秦,挫项羽,开创大汉四百年基业!!”
“所以说,千万别小看了这些读书人!”
“他们若是心怀异志,与那些手握兵权的武将勾结起来,里应外合,那才是真正能动摇国本的大患!”
“武将,你要让他们敬畏!”
“而这些文官,你必须让他们从骨子里畏惧你、害怕你!”
“要让他们知道,你既能给他们荣华富贵,也能随时让他们身败名裂!”
朱标听得心神震动,缓缓点头:“老师所言,孤省得。”
“只是…这与来此地有何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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