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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二月,春风渐暖,礼部正紧锣密鼓地为宣王筹备登基大典。皇宫内外,一派祥和喜庆之下,暗流悄然涌动。二月初三,早朝方罢,宣王特召裴崇安至御书房,语重心长道:“裴总兵,辽东乃本王起家之地,交给旁人,实难放心。你仍回辽东任总兵,替朕守好辽东。”
裴崇安躬身应命,心下清明:王爷命他执掌辽东兵权,是莫大的信任,却也不可能毫无防备。他当即恭敬答道:“臣定当竭尽全力,万死不辞,必为陛下守稳辽东!”
王爷满意颔首,似不经意般提道:“你,本王自是放心。你本是京中人,既如此,便让裴夫人携孩子在京中住下罢。王妃她们姐妹之间,也好时常相伴。”
裴崇安心头一沉——王爷这是要留家人于京师为质,以掣肘他这统兵大将。他面上却未显露分毫,仍旧恭谨应道:“谢王爷体恤,内子定会好生陪伴王妃。”
当晚,裴府厅中,裴崇安召集全家议事。他神色凝重,开口道:“此番恐只我一人可返辽东。早朝后王爷独留我面谕,命你们嫂子带侄儿们留在京城。此事我早有预料。我身为武将,回辽东后手握辽东十万大军,王爷留亲眷在京,方能稍觉安心。”他转而对裴崇仁道:“崇仁或有望谋得顺天府尹一职。”又看向裴崇青:“崇青你留京读书,将来当走科举正途,学业绝不可懈怠。我离京后,家事你们多与嫂子商议。新帝登基后,我们家便是烈火烹油之势,你们在外须谨言慎行,切忌狂妄。”崇仁、崇青连忙应声:“大哥放心。”
裴崇安又向崇青嘱咐:“你的婚事暂不必急,且再等一等。今年新帝登基将开恩科,你先别下场,沉住气,待下一科再试。这几年专心攻读,你二哥在朝中自会留意风向,届时我与你嫂子再为你仔细择一门良配。终归不能再局限于辽东。”
崇青起身应道:“全凭大哥大嫂安排。”
交代完毕,裴崇安让两个弟弟还有二弟妹下去歇息,独与妻儿叙话。他望向年仅十一岁,却已老成持重的长子嘉梁,温声道:“嘉梁,你已懂事,应知家中情形。你留在京城,切记勿与人争执,以免落入别人设的圈套。凡事三思而行,你是长子,行事须有分寸。爹爹离家后,你要孝顺母亲,照顾弟弟,读书习武皆不可荒废。”
嘉梁起身恭答:“谨遵爹爹教诲。爹爹独在辽东,万望保重。”
裴崇安心疼地将长子揽入怀中:“好孩子,苦了你了。”
嘉梁懂事应道:“不及爹爹辛苦。”
崇安轻拍儿子肩膀,柔声道:“快去歇息吧。”
夜深人静,夫妻私语。裴崇安轻声道:“清雅,我回辽东后你无需忧虑,我绝不纳妾。当年若非你应下亲事,我兄弟三个在辽东举步维艰。干爹是看在谢叔情分上于军中照应我,谢叔亦是因你之故提携于我,我才能有今日前程。”
清雅柔声回道:“我岂会信你不过。”她自是不担忧:育有二子,婉宁又将正位中宫,她自有倚仗。
裴崇安思忖片刻又道:“清雅,嘉越的教养亦不可松懈。他比世子年长半岁,若世子将来立为太子需择伴读,我们须为他争一争。首要他自己得比旁人出众才行。”
清雅心头一凛:太子伴读须得文武兼备,教养见识缺一不可。以后婉宁的弘治若成了皇帝,登基后必重用东宫旧僚。幸而嘉越一直由她亲自教导。
二月初六,钦天监奏报天呈吉兆、地升瑞气,乃登基承祚之上上大吉之日。天光破晓,庄严肃穆的奉天殿弥漫着令人屏息的威重。吉时既至,钟鼓齐鸣,宣王——如今的新帝,头戴天子冕冠,身着衮服,步伐沉稳,一步步踏上通往龙椅的台阶,终是立于殿内至高无上的金銮宝座之前,端坐面向群臣。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在殿宇中回荡。
在众臣跪拜与天命昭示下,宣王正式承继大统。“朕,今日承天命,顺民心,继皇帝位。”他的声音沉缓而威严,“改元——永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山呼之声如浪涛汹涌,旧臣新贵皆俯首叩拜。对于即将到来的封赏,众人心中皆忐忑难安。
新帝未容众人多想,内侍总管已躬身接过第一道诏书,尖细的声音响彻大殿:“陛下仁孝,追思先德。尊谥睿宗淑妃为端懿皇太后,祔享太庙!”几位前朝老臣微微颔首,此举在意料之中,新帝以孝道彰示仁德,无可指摘。
紧接着,第二道诏书展开:“册立王妃谢氏为皇后,正位中宫,母仪天下!”“册立嫡长子刘弘治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固国本!”话音甫落,文官队列中,几位须发花白的旧臣下意识交换眼神,神情凝重——皇上登基当日便册封皇后、太子,虽合礼制,却未免太过急切。
旋即,封赏功臣。新帝目光幽深难测,沉静扫视了一眼群臣。“皇后之父谢明谦,自潜邸时便竭诚辅弼,参赞机要,运筹帷幄,有定鼎之功!昔年深入漠北,抚定胡部,消弭边患于无形;其后总督粮饷,足兵足食,使我大军无后顾之忧。公忠体国,实为股肱,更兼教养贤后,德配坤宁。朕感念殊勋,特赐封为——晋国公,世袭罔替,赐丹书铁券,赏双俸!”
“晋国公!世袭罔替!”奉天殿内静得落针可闻。这是要昭告天下,谢家这门外戚权势熏天么?众人不约而同想起凭借国舅身份擅权近二十年、最终将先帝架空为傀儡的宋国舅。宋国舅阴霾尚未散去,新谢国丈已经权势滔天。老臣皆偷眼觑向龙椅上的新帝,只见对方面色沉静,辨不出喜怒。新贵们则是真心恭贺,目光投向伏地谢恩、容色平静的晋国公。
“臣叩谢陛下天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谢明谦声音平稳,恭敬谢恩。
“陛下!”一位御史大夫越众而出,愤然道,“陛下难道忘了前车之鉴?外戚之祸,岂容再现?”
话音刚落,谢明谦已稳步出列,面沉如水,冷冽目光直刺对方:“薛大人忧国之心,本官钦佩。然以此诛心之论影射陛下与功臣,实难认同。莫非在薛大人眼中,陛下竟是易受蒙蔽之主?我等浴血奋战之功,竟与乱政奸佞无异?”
薛御史被问得面色由红转白,哑口无言。他猛然醒悟,自己情急之言,已同时触怒新帝与这位权势煊赫的新晋国丈。在满朝文武注视下,只得深深垂首,艰难挤出几字:“臣……万万不敢!陛下恕罪!谢国公恕罪!”
新帝端坐龙椅,面容依旧沉静,眼眸却深邃难测。心中冷笑:这老朽,倒是会挑时候搏直谏之名。宋国舅?朕与先帝那傀儡岂可同日而语?谢明谦是朕元从功臣,更是朕之岳丈,岂是宋狗贼可比?……不过,此言倒也非全无用处。正可借此警醒岳丈,令其明白尊荣谁予,天下谁属。恩威并施,方是御下之道。
“薛卿,”他缓缓开口,“谢国公之功,天地可鉴。朕非昏聩之主,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此乃国之基石。今日之赏,赏的是定鼎之功,而非椒房之亲。薛卿可明白?”这番话表面训诫御史,实则是向满朝文武宣告。
“不过,”他话锋微转,语气沉凝,“薛卿言语虽失,但其心亦是为公。朕若因此治罪,岂非寒天下言官之心?今日之事,到此为止。望薛卿日后谏言,多据实情,少些诛心之论。退下罢。”
这番处置,既雷霆万钧地维护了谢国公与自身权威,又申明封赏公正合法度,更显新帝“容人之量”,未落苛待言官之恶名。既敲打谢家,亦警示所有欲挑战新朝权威之人。薛御史如蒙大赦,颤声叩拜:“臣谢陛下隆恩!陛下圣明!”退回班列,再不敢多言。
周叔面色如常,心下却疑这御史或是得了皇上暗示,特意敲打他们这些新贵。奉天殿气氛,在新帝恩威并济、滴水不漏的话语中,愈发肃穆微妙。
内侍总管声音再起:“裴崇安总兵自龙潜之时便执戟相随,屡建奇功。更兼文武兼备,运筹帷幄——特赐封怀远侯,世袭三代!”
“丞相周炳林,经纬之才,安定民心,赐封安平侯世袭三代!”
“通州大将军张怀庆,勇略兼备,驭军严明。特赐封威宁伯,世袭三世!”
“西北大将军李云峰,忠勇性成,镇守边疆赐忠勇伯,世袭三代!”
一份份厚重封赏颁下,有功之臣纷纷叩谢,殿内气氛庄重而喜庆。
“封赏已毕,”皇上扬声道,“望诸卿恪尽职守,不负朕望,与朕共开这——永丰盛世!”
“万岁!万岁!万万岁!”
坤宁宫内,婉宁手捧农书,目光盯着书本上的字,心思却飘向远处,揣想着奉天殿今日盛况。
“娘娘,圣旨到了!”秋霜快步而入,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与喜悦。
婉宁眸光微动,从容起身。她自知必为皇后,却未料来得如此之快——前朝封赏方毕,后宫旨意即至。
坤宁宫正殿,宣旨内侍展开明黄绢帛,恭敬宣诵:“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咨尔王妃谢氏,名门毓秀,秉性端良,柔明而蕴大智,恭俭而怀远略。朕昔在潜邸,尔即倾心辅弼,参赞机要,多有奇谋;智寻巨万官银,解朕燃眉,活民无数,此功在社稷,德被苍生;抚育元嗣,此功在宗庙。朕承天命,登临大宝,尔实有佐命定鼎之勋。兹承天命,以金册金宝,立尔为皇后,正位中宫,统理六宫,母仪天下。尔其永秉谦冲,光昭令德,辅朕以仁,助朕以明,克终克誉,共保永丰之盛。钦哉!”
婉宁缓缓跪下,垂首聆旨,低垂的睫毛掩去眸中万千思绪。“臣妾谢氏,叩谢陛下天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声线平静温和,举止恭谨端庄。随即,册立太子的旨意传来。闻及“嫡长子刘弘治”之名,婉宁心下松了口气,旋即被更深思虑压下。治儿年幼,便被推上这天下至险的东宫之位,未来不知多少风雨欲来。
婉宁压下心中万千思绪,当她再次抬起头时,面上已只剩下一片温婉沉静的感激之情。她恭敬地接过金册金宝,心中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醒:这坤宁宫,从此便是她的战场。母仪天下,不仅仅意味着尊荣,更意味着每一步都必须如履薄冰,一言一行皆关乎家族与孩儿的安危。皇帝如今对她虽有宠爱与信任,但面对帝王的权衡与制衡,她得打起精神小心谨慎应对。她要握紧后宫权柄,为她的弘治铺出一条安稳的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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