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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书铺,小桃忍不住频频打量周秀才。周秀才被她看得实在忍不住,问道:“怎么了?”小桃叹口气:“周叔啊,我是一直知道你和我们不同的,但你也太不同了。整个人就像用银子堆出来的。”她简直不敢想,周秀才究竟花了多少钱?又读过多少书才能考中秀才?
周秀才失笑道:“今日出门,可有所得?不妨说与我听听。心中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即便说错也无妨。”
小桃在脑子里把书铺的事快速过了一遍,方道:“您在家说我们穿着平常,掌柜可能就给寻常字帖。但您一提宣纸,开口就要十刀,掌柜立刻就知道您是行家,眼界高,所以去拿了他私藏的好字帖来。可是周叔……”她偷瞄了几眼周秀才,小心翼翼地道,“之前听您说只剩几两银子,为了路引地都抵了。您不像我们要去北地安身,既然银钱不多,平时花钱也不随意……”她边说边瞅周秀才的脸色,见他并无不悦,才接着小声道,“那为何要买这么贵的纸呢?”小桃想到店家毫不犹豫送了自己一大包纸,两相对比,差别之大可想而知!
周秀才却含笑反问:“你猜猜看?”
小桃嘀咕道:我要是能猜到还问您做甚?嘴上只得道:“应该不是为了练字。”她咂摸着景宇对吃个猪蹄都能欣喜不已,说明周秀才家平时并不宽裕。那必然是有大用。“周叔,是不是您字画特别好?在读书人中有名气,所以得用好纸画画写字?”她在县城听说书人讲过,名家字画,常有读书人慕名求取。
周秀才含笑摇头。
小桃突然想起主屋书桌上那些积灰褪色的珍贵书籍。周秀才说过,其中好几本都难得一见。她试探道:“难道周叔是因为那些书珍贵,想抄下来?您舍得用这么贵的纸来抄,是不是因为寻常的书铺根本见不到这几本书?说书的不也常讲‘好马配好鞍’么?”小桃打趣地笑道,“周叔刚才去骡车上说拿银子,其实是去拆里衣边了吧?”
周秀才并不觉得丢人,笑着点头:“这次猜对了。我确实去车上拆了衣服边拿银票,买的纸也确实是要用来抄屋子里的书。那几本书,正如你说的,对我们这种寻常家境书生而言,有钱也难买到。我不知道它们为何被如此糟践,任由蒙尘?但那书桌上的书不属于我们,昧不得。我只能厚着脸皮抄录下来。”
小桃见周秀才心情不错,便笑着追问道:“周叔,之前没听您说要大量买书,从您出门没拆银票就能看出来。买书是临时起意吧?那么厚一摞,听掌柜的意思,价钱比从前还涨了不少?”
周秀才道:“我一夸字帖上的字好,掌柜就说是陵州才子抄的,那人已中了举人。而且掌柜对他后年金榜题名极有信心。你想,他一个书院学子,又是才子,自有秀才举人功名,本该以科举为重,却还接下这么多抄书活儿,难道只为挣点糊口钱?”
小桃揣测道:“像您一样?也许他起初生活拮据,需靠抄书挣钱。但中了秀才举人还抄这么多,只能说明这些书对他科举大有裨益。抄书既能挣钱,又能免费细读这些有用的书,一举两得?”
周秀才这才面露赞许,微微点头。
小桃恍然大悟:周秀才也是读书人,本身就是秀才,他肯花大价钱买这举人抄的书,必然也是觉得这些书对他科举有用!说不定周秀才将来也能中举人,甚至进士!至于周秀才有些不便明说的心思,比如这书对他科考至关重要,又或者想着那抄书人日后可能金榜题名,又是同乡……
她转而问道:“周叔,我们这就回去么?”
周秀才却道:“书买了,纸也买了,笔还没买呢。”
小桃不解地望着他,眼神仿佛在问:为何不在书铺一并买了?
周秀才解释道:“时辰尚早,我们去城西云来寺逛一逛。今日恰逢初一庙会,定是热闹。之前洪灾严重,不少受灾地的富户为避祸已涌入府城。我们去寺庙集市探看一番,若能遇着价钱相宜的文房旧物,也能省些银钱。”
小桃心道:刚还挥金如土,转眼又恨不得一个铜板掰成两半花。不过她这种人自然更关心有啥便宜可捡,能倒手多挣几个铜板。
到了寺庙,小桃望了眼路边红彤彤、裹着琥珀色糖浆的山里红果子,只瞥了一眼便移开目光。山脚下,果然见到不少风尘仆仆、面容疲惫的人在岔路两旁铺开衣衫摆卖家当。三人看得心中发酸。当然,也有府城里的败家子,在贱卖些当铺都不收的玩物。
几人跟着周秀才四处转悠。小桃会绣花,一眼看见一个油头粉面、穿着锦缎的男子,面前铺着件旧衣,衣上放了个篮子。篮里有一大包成色极好的丝线——在嘉县,小桃可舍不得买这么好的丝线,这一大包没四五两银子拿不下来。旁边还有个精致的镂空木盒,盒盖描着荷花,盒子半开着,里面是各式做绣活的上好针具。
男子见小桃盯着针线,立刻道:“姑娘,要么?全是好东西,一共三两银子!”
小桃脚步不停。男子想伸手拉住,周秀才脸色一沉正要上前,水生已伸出瘦弱的胳膊挡住了男子。
小桃淡淡道:“你看我像用三两银子买丝线的姑娘么?”
男子忙问:“你有多少钱?”
小桃黑着脸,心道:我钱多着呢,能让你知道?只道:“我就是个用几十文钱丝线的人。你这超过两百文,我娘非扣我半月饭食不可。”说着作势又要走。
男子急得一把抓住水生的胳膊,伸着脖子朝小桃急切喊道:“就两百文!两百文!姑娘你回来!快回来啊……”喊声一声高过一声。水生气愤得心中暗想:自己若是有张大哥那样的本事,非一掌把这无赖劈晕不可!
小桃转身,满眼乞求地望着周秀才:“爹爹,能不能买给我?”
周秀才又当了一回掏钱的爹,对着小桃黑着脸,从荷包里数出两百文递给男子。
小桃赶紧提起篮子,内心窃喜。周秀才小声提醒:“收敛些。”——这孩子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小桃立马正色,面色平静地跟上。
她悄悄对身后的水生道:“水生哥,你也多留意着点,看有啥有用的、能倒手多挣钱的物件儿。”又掩着嘴,压低声音道:“我带钱了,不够我借你。”水生听了,脸上露出笑容,脚步也轻快起来。
在一个穿着松垮锦缎、一副被酒色掏空模样的男子面前,一块布上摊着一堆书,还有几只毛笔、两个砚台、几块墨锭。小桃的眼睛为笔、砚、墨而发亮,水生则死死盯住了那堆书。
周秀才扫了一眼,书里有启蒙的,也有四书五经这类必读之书。他心下思量,又瞥了几眼水生。
水生问道:“这些书怎么卖?”
卖书男子道:“五十两!”这价比书店便宜不少,书店得八九十两,水生恋恋不舍地走开了。
小桃之前向周秀才打听过这堆书的价值,上前道:“三十两就要了。”
水生错愕地看着小桃——她一个女子又不用科举,花这么多钱做什么?
卖书男子眯着眼,不错眼的盯着小桃。周秀才侧身挡住小桃,作势要拉她走。这书确实难得,价钱也划算,但他没法劝水生买下。借钱买了书,还得进书院——读书费钱,水生家显然没这家底。这不是一锤子买卖,多少人读到头发花白也中不了秀才,全看水生自己如何打算了。
男子其实去过当铺,死当只给三十两。毕竟当铺要赚钱。自己摆摊,也难遇到肯在寺庙花大钱买书的买家。他开口让步:“四十两,一分不少!”
这下小桃也纠结起来。她的打算是:买下来借给水生看,自己也能看;就算自己不用科举,也可以跟着周秀才学了以后教给自己孩子。哪怕自己不会教,留给自己孩子用也好啊,虽说姑娘家说留给孩子这个也太不知羞了些。书带上不费事,说不定以后北地更贵。最终决定买下来,对卖家道,“三十八两,是个吉利数。”
男子好赌,觉得带“八”吉利,而且只差二两,生怕失了这买主,便同意了。小桃示意水生用布把书包起来。她掏出银子付了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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