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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如刀,刮过都尉府门前冰冷的石狮。那老兵枯瘦的手指因严寒而僵硬,几乎握不住那根磨得光滑的木杖。
他布满浑浊白翳的眼珠转向小禾声音的来处,颤抖着,将那个尚有余温的油纸包郑重地、缓慢地塞进胸口最贴肉的夹袄里。
那孩子的话还在耳边回响,简单,却重如千钧——救命的汤,不该只喝一次。
三年前的那碗鱼骨汤,是云漪主母将他从死亡边缘拽了回来;今日这封信,便是他还这救命之恩的时候。
他不知道这薄薄一纸究竟承载着什么,只知道,那绝不是一封寻常的家书。
他转过身,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薄冰之上,蹒跚的身影很快融入了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
传令兵的歇脚处总燃着一盆炭火,供往来奔波的信使们暖一暖冻僵的手脚。
老兵像往常一样,摸索着在角落坐下,将那封信悄无声息地塞进了待发的军报皮袋中,动作熟稔得仿佛只是在打一个盹。
军机流转,快如星火。
半个时辰后,当那封信被一名副都尉在帅帐中拆开时,烛火映照下的面庞瞬间血色尽失。
没有称谓,没有落款,只有八个墨色深沉、杀气凛然的大字——雁门无贼,烽由内燃。
这八个字像一记重锤,狠狠砸碎了北境看似稳固的防线。
副都尉不敢有片刻耽搁,一边下令心腹封锁帅帐,一边亲自持信奔赴都尉帅府。
命令被以最快的速度层层下达,当日下午,三处与雁门关互为犄角的烽燧守将,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被秘密更换,军中传言的“天象异动巡查”迅速升级为最高等级的实兵戒备。
一场针对内部的无声清洗,已然在风雪中展开。
而此时的帝都,廷尉府的偏堂内温暖如春。
裴右卿修长的手指翻过一页页卷宗,最终停在了那份刚刚由兵部加急送来的《北境防务急奏》上。
奏疏上将边关的异动归结为“突发疫病致五名烽官调离”,言辞恳切,天衣无缝。
然而,裴右卿的目光却如鹰隼般锐利,他几乎是本能地察觉到了这滴水不漏背后的巨大破绽。
他没有声张,只是唤来心腹,低声吩咐了几句。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一张记录着那五名“病调”烽官人际脉络的密报便呈了上来。
其中三人,竟都与三皇子生母的母家沾亲带故。
线索在此刻豁然贯通。
裴右卿的眼神冷了下来,他提起笔,迅速拟写一份《工器流向稽查疏》。
奏疏表面上是追查一批去向不明的军造铜料,实则剑锋所指,是能够层层倒查,最终触及内府采办司的要害。
他要用最正当的律法手段,去撕开那张精心编织的谋逆大网。
墨迹未干,门外亲卫的通报声打破了堂内的寂静。
“大人,宫中来使,御史台与宗正寺联名弹劾,言您……言您越权干政,勾结边将,图谋不轨!”
裴右卿闻言,竟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
对手的反应比他预想的还要快。
他缓缓放下笔,将那份尚未完成的奏疏倒扣在砚台之下,从容起身,对着门外朗声道:“请回禀上头,我裴某查的是大秦律法容许之事,拿的是朝廷颁发的官印。若奉公守法也算谋逆,那这架子上的秦律,确实该换人来写了。”
夜雨毫无征兆地落下,敲打着窗棂,发出沉闷的声响。
来使退去后,裴右卿独自坐在灯下,望着窗外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倒映出的巍峨宫墙,那影子在水波中扭曲、晃动,一如当前这波诡云谲的朝局。
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雨声吞没:“云漪啊云漪,你布下的这局,究竟是想救几个人,还是想……掀了这片天?”
雨势渐大,似乎要将整座帝都都浸泡在这片深沉的夜色里。
他不知道,这场连绵的阴雨,不仅在冲刷着宫城的琉璃瓦,更在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某些被遗忘了近二十年的故纸堆中,唤醒着一段足以让所有棋子都粉身碎骨的陈年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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