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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生的本能让她从碎石和泥土的腥气中挣扎着撑起上身,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四肢百骸传来的剧痛。她咳出一口混着沙砾的血沫,低头看向怀中,那本《百姓名录》依旧温热,而那半面青铜残镜却透着刺骨的寒意,仿佛一阴一阳,在她掌心达成了诡异的平衡。
一道迅捷的黑影悄无声息地落在她的肩头,墨影湿漉漉的毛发紧贴着皮肉,喉咙里发出焦躁不安的低吼。
它没有片刻停歇,油黑的尾尖绷得笔直,急切地指向漆黑的北方。
云漪顺着它指引的方向望去,心头猛地一沉——那里,正是骊山陵役营的所在!
阴魃逃了,而且是朝着活人最多的地方去了!
强烈的晕眩感袭来,她咬破舌尖,用刺痛换来片刻清明。
她颤抖着手指翻开《百姓名录》,书页无风自动,停留在最新的一页。
原本空白的纸面上,一排鲜血浸染般的字迹正缓缓浮现,每一个笔画都仿佛在扭动:“火照赤水,骨生莲花,它要去吃活人的梦。”
几乎是同一瞬间,远在山脚济安堂后院,原本昏睡的小禾猛地睁开双眼,那双清澈的眸子此刻却被浓得化不开的墨色完全占据。
他直挺挺地坐起,用一种不属于他的,干涩嘶哑的声音尖叫道:“他们在挖它的骨头……矿洞底下,全是眼睛!好多好多的眼睛!”一旁守护的小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骇得后退一步,但她反应极快,立刻咬破指尖,以血为引,在冰冷的地面上飞速划出一道繁复而完整的“锁魂印”阵图。
阵图成型的刹那,中央的血色指针,不偏不倚地指向骊山方位。
电光石火间,云漪脑中所有线索轰然串联。
阴魃的本体并未完全苏醒,它真正的力量源泉,是它散落在整个秦皇陵地脉中的骸骨!
骊山的役夫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挖出了它的骨头,释放了其中积攒千年的怨煞之气。
这股怨煞,足以在毫无防备的人群中催生疫病、蛊惑人心。
所谓的“赤面疫”,根本不是天灾,而是阴魃复苏的前奏!
她心中警铃大作,再也顾不得身上的伤,连夜赶回济安......
回到济安堂,她甚至来不及喘上一口气,坏消息便如潮水般涌来。
骊山疫情已经彻底失控,短短数日,死者已逾三千!
而朝廷非但没有疏散人群,反而为了陵寝工期,依旧在强征民夫填补空缺,这无异于将活人源源不断地推进鬼门关。
云漪面沉如水,将那半面残镜置于堂中案上,指尖灵力流转,低喝一声:“格物!”高级的勘测之力毫无保留地注入镜面,冰冷的铜镜上水波般荡开一圈圈涟漪,一幅模糊却又无比惊悚的影像缓缓呈现:幽深黑暗的矿洞底部,无数森森白骨被堆砌成一座巨大的莲台,而在莲台中央,一具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青铜棺椁,正发着“咔咔”的轻响,一道缝隙正在缓慢地张开。
她立刻取出那枚嬴夜留下的玉佩,将它贴上《百姓名录》。
霎时间,识海中熟悉的提示音响起:【群体善念持续共鸣,解锁“技·疫病溯源”初级权限】。
刹那之间,无数条肉眼看不见的红色丝线在她眼前交织成一张巨网,清晰地勾勒出疫病的传播路径。
那根本不是通过空气或接触传染,而是一种源自骨骸的粉尘!
役夫们在开采时长期吸入骨粉,毒素在体内累积,最终爆发。
更让她心胆俱寒的是,她“看”到矿洞中几个关键的通风口,竟是被人为堵死的,这无疑加速了毒瘴的积聚和役夫的死亡!
有人在故意喂养阴魃!
她霍然起身,必须立刻赶往骊山,阻止这一切。
然而,她刚一踏出济安堂大门,一排身着玄甲、手持利刃的影密卫便如鬼魅般挡住了去路。
为首的左千户面无表情,声音冷硬如铁:“奉陛下令,封锁一切出入,任何人不得擅离。云漪姑娘,违令者,视同叛逆。”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空气几乎凝固之际,门外忽然响起一片嘈杂却又整齐的脚步声。
雨幕中,赵铁匠带着百余名百姓,竟齐刷刷地跪在了济安堂门前。
他们每个人手中都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盏油灯,昏黄的灯火在风雨中摇曳,灯纸上用歪歪扭扭的笔迹写着一个个名字——那是他们死于疫病的亲人的名字。
“奶娘去救人,俺们替她守家门!”赵铁匠嘶哑着嗓子吼道,百余人随之齐声高呼,声音汇成一股洪流,撼动了整个雨夜。
远处的高阁之上,凭栏而立的嬴夜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灯火连城,百姓叩首,那一张张决然的面孔,仿佛比他手中的江山更具分量。
他沉默了许久,终于对身后的影子低声下令:“放行。”
影子领命欲走,他又补充了一句,声音轻得仿佛自语:“但……别让她死在朕看不见的地方。”
左千户得到指令,如潮水般退开。
云漪深深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百姓,不再有任何犹豫。
雨不知何时停了,冷风吹散了乌云,露出背后如墨的天穹。
她背上药箱,手握残镜,一个人,一袭素衣,带着满城的灯火和嘱托,决绝地没入通往骊山的无边夜色之中。
第51章翻墙送药的那个晚上
夜色如墨,将骊山狰狞的轮廓吞噬殆尽。
山坳的阴影里,云漪压低身子,身旁的阿阮和小豆子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
她闭上眼,【洞察人心】的神通悄然展开,如一张无形的网覆盖了前方百丈的囚役营。
巡弋的疫卒心中那丝因长夜而生的疲惫与懈怠,在她的感知中清晰如白昼。
就是现在!
她骤然睁眼,【格物】之力瞬间发动,精准地勘测出山谷中一股稍纵即逝的顺风。
她将混着“清瘴散”的粗饼递给小豆子,压低声音:“去,从西北角废弃的排水渠,扔进去!”
首次投药的成功远超预期。
次日,消息便如细流般在死寂的囚营中传开:数十名高烧濒死的役夫奇迹般苏醒。
绝望中滋生出的微光,让囚役们悄然结成了互助的小组,石娃等几个未成年的童役,更是冒死担当起接应传递的重任。
然而,这微光很快便被更深沉的黑暗扼杀。
第三夜,营地指挥使,人称“魏屠”的男人,竟下达了全营禁食的命令,并在营中架起数个巨大的火盆,声称要焚尽一切外来“污秽”。
云漪伏在崖顶,眼睁睁看着小豆子刚抛进去的一块药饼,还未落地便被长矛挑起,扔进了熊熊烈火。
火光冲天而起,映出了栅栏后数百双死灰般的眼睛,那深不见底的绝望,如同一柄冰冷的利刃,狠狠刺入她的心脏。
她不能再等了。
取出怀中那面冰冷的残镜,云漪将其轻轻触碰在脚下的岩石上。
【疫病溯源】!
无形的力量穿透地层,瞬间锁定了矿洞深处那翻涌的毒源。
但下一刻,她脸色煞白。
镜面反馈的信息冰冷而残酷:矿洞连接着三条主脉通风道,若不将其彻底封闭,她这点“清瘴散”不过是杯水车薪,最多只能为那些役夫延命三日!
第五夜,暴雨倾盆。
云漪冒着被山洪冲走的危险,再度尝试投药,可狂风突变,药包被吹得偏离了方向,竟直直坠入了围墙的哨楼之上。
警铃大作!
魏屠亲自提着人,当着全营的面审问。
一名负责接应的役夫被拖了出来,还没来得及辩解,魏屠手起刀落,咔嚓一声,竟生生斩断了他一条手臂!
鲜血混着雨水四溅,魏屠狰狞地咆哮:“谁再敢私藏药物,杀无赦!”
藏身于百丈外树冠上的云漪,指甲已深陷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
就是她害了他!
就在她准备现身认罪,以命换命的刹那,脚下的大地忽然开始微微震动。
营中,那数千名染疫未死、连站立都无力的役夫,竟挣扎着,齐刷刷地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跪倒,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以头抢地,发出了低沉而汇聚的嘶吼:“奶娘莫死!奶娘莫死!”
那声音初时微弱,继而汇成洪流,最终化作撼天动地的浪潮,震得山石滚落,林木簌簌。
连魏屠这等凶神恶煞之徒,竟也在这股由纯粹求生意志汇聚而成的声浪中,骇然变色,连退数步。
就在此刻,云漪的识海轰然炸开!
【三善宝鉴】的镜面之上,泛起一圈圈血色的波纹,那数千人的祈愿仿佛化作了实质的功德之流,汹涌澎湃地奔涌而入!
一行金色的文字在她脑海中浮现:【群体信仰达成临界,解锁“技·高级药理”及“疫病溯源”完全权限】!
刹那间,她双眼骤亮,整个世界在她眼中已截然不同。
她清晰地看见了空气中漂浮的、肉眼不可见的毒瘴轨迹,更顺着这轨迹逆流而上,反推出了那位曾来此查探却无功而返的沈医丞袖中,那份被他刻意私藏的、真正能根除此疫的解药配方!
而在囚役营外数百丈的另一处暗影中,一个身着夜行衣的黑影摘下面具,露出一张冷峻的脸。
他对着腕上一个奇特的传讯器低声道:“黑鹞回报。目标已获得关键性突破,请求影密卫介入。”
话音刚落,他抬起头,目光穿透雨幕,仿佛能看到那山脊之上,一个身影正因承受了过于庞大的信息与力量而剧烈颤抖。
她眼前的世界,已经被无数交织的因果线与病理脉络彻底重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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