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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那头,王厂长的声音沉稳有力。“好,我马上就去办。”
啪嗒,电话挂断了。
陈不凡将听筒轻轻放回原位,他脸上没有表情。可心里那盘棋,又落下一子。
韩林宇,你现在应该很着急吧。
想把高建军这条狗从笼子里捞出去?晚了。
纪委的门,好进不好出。
陈不凡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手指在桌面上无声地敲击着。
他在等,等鱼儿自己撞上门来。
……
临近下班,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了。
这次的敲门声,很轻,很犹豫,带着一种绝望的试探。
“进。”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身影几乎是蠕动着挤了进来,是刘麻子。
他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整个人都塌了下去。脸上的肥肉耷拉着,眼睛里全是血丝,那身平时油光锃亮的干部服此刻皱巴巴地贴在身上,像是从咸菜缸里捞出来的。
他手里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旧布包,像是提着自己的脑袋。
“陈……陈总工……”
刘麻子的声音嘶哑,像破风箱。
“钱……钱凑齐了……”
他挪到办公桌前,把那个布包放在地上,那姿态像是在给阎王爷上供。
陈不凡连眼睛都没睁开。
“放那儿。”
他的声音很淡,听不出喜怒。
刘麻子哆哆嗦嗦地把布包捧起来,轻轻地放在办公桌的一角,生怕弄出一点声响。
布包落在桌面,发出一声沉闷的,压抑的“咚”。
“三千块……一分都不少……”
刘麻子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陈总工,您高抬贵手……”
陈不凡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看都没看那包钱一眼,他的目光像两把锥子扎在刘麻子的脸上。
“你可以滚了。”
刘麻子如蒙大赦,他感觉自己从鬼门关里爬了出来。他连滚带爬,狼狈不堪地逃出了这间让他窒息的办公室。
门被关上。陈不凡这才拿起那个布包,很沉。这是红星厂的血,是工人们的汗。
他拉开布包的拉链,一沓沓的钞票杂乱地塞在里面。
大团结,炼钢工人,拖拉机手……混杂着一股子铜臭和霉味。
陈不凡的眼神里没有贪婪,只有厌恶,他把布包重新拉好,拎在手里,站起身走出了办公室。
……
家属楼,陈家。
饭菜的香味从门缝里飘了出来。
陈不凡推开门,张兰正系着围裙,从厨房里端出一盘热气腾腾的炒白菜。周彩彩跟在她身后,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碗蛋花汤。
看到陈不凡回来,两个人都愣了一下。特别是看到他手里那个又脏又沉的布包。
“儿子,你这拿的什么?”
张兰好奇地问。
陈不凡没说话,他走到饭桌前,把那个布包“咚”的一声放在了桌子正中央。
他拉开拉链,把布包倒了过来。
哗啦——
一堆钞票像垃圾一样从包里倾泻而出,堆在了饭桌上,形成了一座小山。
张兰手里的盘子差点掉在地上。周彩彩更是吓得后退了一步,小脸煞白。
“儿子!你……你这是哪来的钱?!”
张兰的声音都变了调,她一把抓住陈不凡的胳膊,眼里全是惊恐。
“你可不能干糊涂事啊!”
周彩彩也紧张地看着他,嘴唇紧紧地抿着。
陈不凡看着母亲和妻子那惊慌的眼神,心里一暖。他轻轻拍了拍张兰的手。
“妈,你放心,这钱来路很正。”
他的声音很稳,像定海神针。
“是那些蛀虫吐出来的。”
他指着那堆钱。
“刘麻子,还有高建军那些人,从厂里贪的,吃的,拿的。”
“现在,他们一分不少,全都给我送回来了。”
张兰愣住了,她看着那堆钱,又看看自己的儿子,眼睛一点一点地瞪大了。
“这……这都是那些王八蛋的钱?”
“对。”
陈不凡点了点头。
“这笔钱,专门用来给彩彩买三转一响,办婚礼。”
他的目光转向周彩彩,那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我要用他们刮下来的民脂民膏,给你办一场全厂最风光的婚礼。”
周彩彩的身体猛地一颤。她看着陈不凡,那双总是怯生生的眼睛里有震惊,有感动,还有一种她自己都说不清楚的东西正在悄悄发芽。
张兰反应了过来,她一拍大腿,脸上的惊恐瞬间变成了狂喜和解气。
“好!好!好!”
她指着那堆钱,唾沫横飞。
“用这些王八蛋的钱给咱们家办喜事!解气,真是太解气了!”
她激动地拿起一沓钱,又嫌弃地扔下。
“这钱是脏,可花得舒坦!”
屋子里的气氛,从刚才的紧张瞬间变得热烈起来。
周彩彩低着头,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她悄悄地用手背抹去,然后抬起头,第一次主动地对陈不凡露出了一个很浅很浅的笑。
那笑容像雨后初晴的太阳,瞬间照亮了整个屋子。
……
市公安局,副局长办公室。烟雾缭绕。
韩林宇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塞满了烟头。他手里的那支钢笔被他攥得咯吱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捏碎。
桌上的电话刚刚挂断,是王海洋打来的。电话里,王海洋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和惊慌,把刘麻子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他汇报了。
陈不凡。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
他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难道是高建军那个蠢货,在里面全都招了?
不可能!高建军还没蠢到那个地步,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韩林宇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他感觉事情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
这个叫陈不凡的年轻人就像是一块从天外飞来的石头,把他精心布置了多年的棋盘砸得稀巴烂。
最让他心烦意乱的是刚刚从厂区派出所传来的消息,高建军的案子被移交给了市纪委。
纪委!那两个字像两根针,狠狠地扎进了他的心脏。
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心里清楚。
高建军手里有一本黑皮账本,那上面记着他这些年收的每一笔“孝敬”。
虽然金额不大,但积少成多,一旦被捅出去,足够让他脱一层皮!
他必须想办法,在高建军开口之前把这件事压下去。
或者……让陈不凡再也没有精力来管这件事。
韩林宇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狠戾,他想到了那个女人,周彩彩,听说是陈不凡唯一的软肋。
韩林宇掐灭了手里的烟,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个没有记录在任何电话本上的号码。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那头传来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
“韩局。”
“老鹰,有件事你去办。”
韩林宇的声音很冷,不带任何感情。
“红星厂,陈不凡,他有个老婆叫周彩彩。”
“让他分分心,让他知道,有些东西他护不住。”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
“要什么程度?”
韩林宇的嘴角扯出一丝残忍的弧度。
“断条胳膊,断条腿,别弄死就行,让他这辈子都得推着个残废过日子。”
“让他每天看着自己的女人,就想起得罪我的下场。”
“明白。”
电话挂断。
韩林宇靠在椅子上,长长地吐出一口烟圈。他看着烟雾在空中慢慢散开,脸上的表情重新恢复了平静。
陈不凡,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
夜色渐深。
陈家的小饭桌上,气氛温馨。
张兰兴致勃勃地数着钱,一边数一边规划着。
“这三百块,去买辆永久的自行车!”
“这五百块,托人去上海搞张缝纫机票!”
“还有手表,收音机……”
周彩彩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她的脸上带着一丝羞涩的红晕,眼神不时地飘向陈不凡。
陈不凡没有参与她们的讨论,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周彩彩。
看着她脸上那抹渐渐舒展开来的笑意,这一刻,他觉得前世所有的苦难,都值了。
突然,一阵冷风从没关严的窗缝里钻了进来,吹得桌上的灯火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屋子里的光线忽明忽暗,陈不凡的心没来由地一紧,一股强烈的不安像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猛地转头看向窗外,窗外是无边的黑夜,像一张巨兽张开的大口,风雨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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