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佣人准备好了餐,同事都回去了,林菀、丁胜都留下来吃饭。司徒尚齐在房间里,他象抓住一个稻草一样抓着枕头。藏青色的缎面,在透过窗帘缝隙的微光里,泛着一种冷硬、油腻的光。触手是一种奇异的凉,并非布料本身的温度,倒像是能钻透皮肤,直往骨头缝里渗。枕头不算大,却沉甸甸地坠手,上面用更深的、近乎黑色的丝线,绣着一些纠缠扭曲、无法辨认的古老纹样,看久了,会让眼睛都刺痛起来。
丁胜轻轻帮助司徒尚齐换了一个枕头,他拿过那个古老纹样的枕头,手指拂过那些冰冷的纹路,眼底没有任何波澜。
下楼时,阮奕菲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像一尊失了魂的雕塑。丁胜走过去,将那只枕头轻轻放在她手边。
沙发柔软的凹陷动了动,阮奕菲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目光先是茫然地落在藏青色枕面上,然后才一点点抬起来,触及儿子的脸。她的眼睛很大,却空洞无物,只有一片被反复冲刷后的荒芜。
“妈,”丁胜的声音很低,像怕惊扰了什么,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硬核,“这梦,和枕头,有没有关联?”
阮奕菲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她的视线重新回到枕头上,带着恐惧,带着迟疑,甚至还有一丝被长久压抑后近乎本能的退缩。她张了张嘴,干裂的唇翕动着,却没发出声音。
丁胜不催,只是看着她。他的眼神平静,却像两口深井,望不见底。
许久,阮奕菲伸出颤抖得厉害的手,指尖触到那冰凉的缎面,像被烫到般缩回一点,又再次伸出,最终,紧紧抓住了枕头的一角。布料在她指下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她极其缓慢地点了一下头,动作轻微得几乎无法察觉,却用尽了全身力气。
晚餐时分,水晶吊灯将餐厅照得亮如白昼。长条餐桌铺着浆洗挺括的亚麻桌布,银质餐具熠熠生辉。司徒尚齐坐在主位,慢条斯理地切割着盘子里的牛排。他保养得宜,五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腕上那块铂金表在灯光下折射出冷硬的光泽。只是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疲惫,眼下的乌青连粉底都难以完全遮掩。
阮奕菲坐在他对面,低眉顺眼,小口吃着东西,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
“公司那边,”司徒尚齐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久居上位的惯常腔调,却掩不住一丝沙哑,“下个季度的预算,你之前提的那个慈善基金项目,暂时搁置。现在现金流要紧。”
阮奕菲握着叉子的手顿住了,指节微微泛白。她抬起头,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化作一个低微的:“……好。”
司徒尚齐没再看她,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间流露出不耐。
丁胜安静地吃着饭,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夜深了。别墅彻底沉寂下来,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吠。阮奕菲穿着软底拖鞋,像个幽灵般悄无声息地走在走廊厚厚的地毯上。她怀里抱着那只藏青色的枕头,每走一步,都觉得有冰冷的重量压在胸口,让她喘不过气。
司徒尚齐的卧室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他沉重的鼾声,间或夹杂着一两句模糊的呓语。
她在门外站了许久,久到双腿都有些麻木。最终,她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房间里弥漫着助眠香薰和淡淡酒气。司徒尚齐仰面躺着,眉头紧锁,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得安宁。阮奕菲屏住呼吸,拿起那个枕头,动作轻柔又迅速地走掉。
做完这一切,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地喘息,心脏跳得快要炸开。
她伸出手,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枕面,在那冰冷滑腻的缎面上缓缓摩挲着。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眷恋,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这枕头……”她开口了,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沉睡的亡灵,却又清晰地传入房间内每一个人的耳中,“里面填的,不是普通的棉花。”
她的手指停在枕头一角,那里,在一片深色缎面的边缘,有一小块颜色略深、质地略显不同的补丁,仔细看去,像是某种陈年的、已经干涸发暗的血迹,突然跳电,一下子屋子全黑了,全屋仅此一块东西“补丁”在发光,是一个可视物。
“是汪馨的脸,”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按在那块“补丁”上,声音飘忽得像一缕烟。
角落里,司徒尚齐的啜泣声戛然而止,他猛地抬起头,脸上是无法置信的极致恐惧,死死盯住那只枕头,像是看到了世间最可怕的诅咒之物。
而一直沉默站在门口的丁胜,此刻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温暖的笑容,里面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种冰冷的、尘埃落定的了然,和一丝深埋的、彻骨的恨意得到了回应的满足。
他看着地上颤抖的继父,又看向床边抚摸着枕头的母亲,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在这死寂的、弥漫着崩溃与秘密的房间里,清晰地响起:
“所以它就是汪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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