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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纯粹的美梦在那小和尚出现后,逐渐动荡破碎,像是平静安详的幻境里,正藏匿着足以摧毁一切的庞然大物。

    林景尧想要窥探更多,可脚下的地面骤然崩塌,他被拖进无边黑暗,口鼻都溺了水,肺部干瘪,胸腔刺痛。

    呼吸急促,脊背爬满冷汗,林景尧从病床惊醒,心跳紊乱。

    “景尧,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发现林景尧醒了,林远连忙询问。

    阳光从窗户洒进来,屋内光线明亮,但有薄纱遮掩,倒也并不刺眼。

    林景尧慢慢平复自己的心情,可那股道不明的压抑依旧萦绕在胸口。

    “爸,我没事。”

    “你昏迷了一天半,但医院什么都检查不出来,我跟你妈只能等着你醒…算了,不说这些,你醒了就好。”

    给林景尧递了杯水,林远朝他笑了笑,只是这笑容牵强而沉重。

    一向健康的林景尧,却在莫逢春对他过敏后三番五次晕倒,这种情况,令林远和李静雅感到费解的同时,又生出浓郁的凝重与不安。

    “你妈她刚走,学校那边太忙了,有时候确实抽不开身,所以这几天由我多照顾你们。”

    “待会儿我跟你妈打个电话,她知道你醒了就能更安心工作了。”

    林景尧对自己多次昏迷出事,让父母担心而愧疚不已,手指收紧水杯,微热的温度透过肌肤传来。

    “爸,对不起,让你和妈担心了。”

    “说什么呢?这也不是你能控制的。”

    林远拍了拍林景尧的胳膊,故作轻松,他不想在这个略显沉重的话题上拖延太久,便另找了话头。

    “看来确实要否极泰来了,昨晚望泽也醒了,还给警察提供了找逢春的关键线索。”

    “警方那边的行动也很迅速,凌晨的时候,逢春已经被成功救出来了,好在她没受什么伤,现在正在隔壁休息。”

    “你们三个孩子没事,对我们这些家长来说,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虽然林远只是在闲聊,但这些话给林景尧提供了不少,他在昏迷期间缺失的信息。

    比如,陆望泽竟然可以顺利地给警方提供关键线索,再比如,警方凌晨的行动很成功,说明营救逢春的警员中,一定会有程以嘉。

    他因昏迷缺席了整个环节。

    不。

    就算没有昏迷,什么都不知道的他,也只能被动而焦急的等待。

    林景尧突然发现,自从莫家生了变故之后,他就一直在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错过莫逢春周围经历的所有重要事件。

    他沉溺在那些自己与莫逢春亲密无间的梦境中,似乎这样就能寻求短暂的安慰。

    但现实总在不断变化,他困于梦境,无所作为,只会离莫逢春越来越远。

    不管是收到威胁短信逃出医院去旧港,还是回莫家的时候被意外绑走,莫逢春每一件危险而重要的新回忆,全都有陆望泽的参与。

    他完全被排挤在外围了。

    明明他也愿意,愿意为了她冒险,愿意为了她受伤,明明他可以做的比陆望泽更好,但为什么能参与那些经历的对象,不是他,而是陆望泽?

    这就像是…

    像是陆望泽真的在一点点地用跟莫逢春创造的新回忆,来慢慢覆盖掉莫逢春与林景尧的陈旧记忆。

    任由这种情形发展的话,就算莫逢春的过敏真的痊愈了,她与他也回不到曾经的亲密关系。

    因为陆望泽已经成功插进来了。

    “爸,我去看看逢春。”

    他必须做些什么,才能减轻胸口的焦躁与郁气,他必须见一见莫逢春,才能保持大脑清醒。

    想起莫逢春依旧对林景尧过敏,林远下意识要阻止,但当看到儿子眼里的急切与不安时,作为父亲,他终究没硬下心。

    上次坐车,莫逢春跟林景尧共乘一辆,并未出现无法控制的状况。

    而且听静雅说,她们在旧港一起去看那位老中医时,景尧就站在莫逢春的旁边,不近也不远,莫逢春同样没有过度反应。

    裴书宴的治疗有了成效。

    只是看看的话,应该是没问题的。

    而且莫逢春如今正在睡觉,感知不到外界,如此就更安全了。

    “也好,但景尧,你要记得跟她保持好距离,她的脱敏治疗还算顺利,但依旧没完全痊愈,你看完就立刻回来吧,不要多待。”

    过敏,距离,不要多待。

    心脏爬满毒虫,苦涩蔓延,林景尧觉得四肢被无形的锁链束缚,向前的每一步都无比困难。

    “我知道的。”

    他知道的。

    现在的他,只能在远处看着她,无法跟她说话,无法与她正常来往,只能眼睁睁看着其他人越来越靠近她。

    除了想尽办法设计些不痛不痒的阴暗技巧,暂时拖延陆望泽等人逼近她的脚步外,便再也无计可施了。

    没关系。

    他还能忍,他还能继续坚持。

    一切都没有定局,太过茫然与无助的时候,他只要能多看莫逢春几眼,就能拥有不断走下去的动力。

    为了莫逢春的关注,为了莫逢春的友谊,为了莫逢春的喜欢,为了莫逢春本身,他绝对不能轻易被挤下去。

    不,他什么时候都不能被挤下去。

    浅褐色的瞳孔浮现出几分偏执,林景尧走出自己的房间。

    面前就是莫逢春所在的休息室,林景尧垂下眼睫,哪怕知道莫逢春正在睡觉,却还是感到无所适从的紧张。

    他希望莫逢春中途醒来就能看到他,却又不希望她太早醒来,这样,他就能再多看看她了。

    林景尧有些后悔出门前没有在镜子前看一眼现在的自己。

    头发会不会太乱,衣服有没有被睡皱,他的脸色会不会很难看,他的表情跟之前相比,会不会太苍白僵硬?

    越想林景尧就越觉得自己准备得不够充足,好在他过来前顺手拿了手机。

    打开相机对准自己,林景尧整理了一下头发,唇色太淡,看起来有些怪,于是他捏了捏唇瓣,等到嘴唇充血,微微泛红才松开。

    乱七八糟的情绪令他的瞳色比往常深一些,不够无害,不够澄澈,林景尧眨了眨眼,选择用眼泪模糊这一点。

    衣领不够平展,可他没办法立刻找熨烫机烫平,只能用手一遍又遍地抚平,像是这样就能减少难看的褶皱。

    相机里的林景尧,再怎么努力掩饰,这张人皮下的恐惧与不安,却仍旧无法完全消除。

    他没办法用最好的状态去见莫逢春。

    林景尧抿了抿唇,眼尾曳出一抹绯色,他眨了眨眼,泪水慢慢濡湿睫毛。

    如果他没办法用最好的状态去见莫逢春,那就用最狼狈脆弱、最惹人怜惜的模样去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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