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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江的春水涨了又落,转眼已是初夏。樊城城头的杨柳绿得愈发浓郁,孟之继每日站在城楼上眺望对岸的襄阳,目光沉静如江水下的磐石。对峙的这数月里,双方虽偶有摩擦,却都默契地没有掀起大战——宋军在积蓄力量,等待时机,蒙古军则在困守中消耗着锐气。这日清晨,一名浑身是泥的斥候冲破蒙古军的封锁,跌跌撞撞冲进樊城帅帐,手中高举着一封密信:“将军!蒙古西征遇挫,急召襄阳驻军回援!”
孟之继展开密信,只见上面字迹潦草,却清晰地写着:蒙古主力在西征途中遭顽强抵抗,后方不稳,忒木台已接令,将抽调半数兵力北返,仅留万余人守襄阳。信末还附了一句:陕甘晋边界有江湖义士袭扰蒙古援军,似有郭、黄二姓为首。
“郭靖、黄蓉!”孟之继眼中闪过一丝亮色,猛地起身,“传我命令,速报义父,时机到了!”
黄州帅府的孟珙接到消息时,正在推演战局。他将密信往案上一拍,朗声道:“天助我也!忒木台这老贼,果然要撤兵!”他立刻召集众将,“传令下去,全军开拔,与之继在樊城会师,强攻襄阳!”
“将军,黄州送来的军报。”传令兵翻身下马时,靴子上的泥浆溅在青石板上,晕开一朵朵深色的花。孟之继展开卷轴,墨迹尚未干透,义父那遒劲的字迹跃然纸上:“光信已复,樊城归我,汉江两岸,唯余襄阳。三日后午时,以狼烟为号,诸路齐发。”
他将军报凑近鼻尖,似乎能嗅到父亲书房里常有的松烟墨香,混合着前线特有的硝烟味。身后传来甲叶碰撞的脆响,新忠顺军的都头们围拢过来,这些曾经在蒙古军中效力的士兵,此刻眼中燃烧着与他同样的火焰。“将军,弟兄们早就等不及了!”左手缺了两根手指的张威往前一步,他那杆铁枪的枪缨已被血渍染成深褐色,“当年在成都城外被他们当炮灰,如今该让鞑子尝尝咱们的厉害!”
孟之继望向西方,襄阳城的轮廓隐没在远处的水汽中,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十年前,他还是个跟着父亲巡视防务的少年,曾在襄阳城头看过汉江舟楫往来,那时的城楼飞檐上还挂着朱红色的灯笼,如今想来,竟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三日后,孟珙亲率五万京湖旧部抵达樊城。与孟之继的十万新忠顺军会合后,十余万大军沿汉江两岸铺开,旌旗蔽日,甲胄如鳞,连江水都似被这股气势震得放缓了流速。
午时,襄阳城东的鹿门山突然腾起一股浓黑的狼烟。那烟柱直上云霄,在秋高气爽的天空中久久不散,仿佛一柄刺破苍穹的墨色长矛。
“狼烟起了!”樊城城头的孟珙将手搭在眉骨上,目光掠过汉江水面。对岸的襄阳城廓在阳光下泛着青灰色,蒙古人加固过的城墙像一条巨大的土黄色长蛇,将这座孤城死死锁在中央。他身旁的亲兵递上一碗热茶,水汽氤氲中,这位年近五旬的统帅鬓角的白发格外醒目。
“传令下去,按原定部署进军。”孟珙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传令兵领命而去,腰间的铜铃发出急促的脆响,很快,这铃声便被四面八方响起的号角声吞没。
汉江之上,数百艘战船同时解缆,船头的“孟”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水手们奋力划桨,木桨插入水中的声音整齐划一,像是大地的脉搏在跳动。靠近北岸时,蒙古人的箭雨如飞蝗般射来,船板上顿时响起密集的噼啪声,几名中箭的士兵闷哼着坠入水中,溅起的浪花瞬间被染成红色。
“放箭!”孟之经高声喝道,船舷后埋伏的弓箭手同时起身,箭矢组成的弹幕掠过水面,对岸顿时传来一阵惨叫。投石机抛出的石弹在空中划过弧线,砸在蒙古人的防御工事上,泥土与碎木片腾空而起,露出后面惊慌失措的身影。
与此同时,襄阳城南的虎头山方向,孟之继正率领新忠顺军攀爬陡峭的山坡。这些士兵熟悉蒙古军的布防,他们像壁虎般贴着岩壁移动,手中的短刀不断劈开丛生的荆棘。张威走在最前面,他用牙齿咬着铁枪,腾出双手抓住岩缝中的老藤,左臂的伤口被汗水浸透,疼得他额头青筋暴起,却一声不吭。
“还有三里就到山腰的望楼了。”孟之继低声道,他能看到前方山坳里飘动的蒙古军旗。新忠顺军的士兵们纷纷取出羊皮囊,往嘴里倒了口烈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让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突然,头顶传来碎石滚落的声音,孟之继猛地将身旁的士兵推开,一块磨盘大的石头擦着他的肩头砸下,在脚下的陡坡上撞得粉碎。
“被发现了!”陈涛怒吼一声,率先从岩壁后跃出,铁枪如蛟龙出海,将冲在最前面的蒙古兵挑落马下。身后的士兵们紧随其后,短刀与弯刀碰撞的脆响、临死前的嘶吼、弓弦的震颤声交织在一起,在山谷中回荡。孟之继拔出环首刀,刀刃切开空气的锐啸中,他仿佛看到了父亲在黄州城头教他劈砍的身影。
襄阳城西的万山一带,宋军主力正与蒙古军展开惨烈的拉锯战。蒙古人的重骑兵如黑云压境,铁蹄踏得地面咚咚作响,冲锋时的呐喊声震得人耳膜发疼。宋军的步兵方阵却像一块坚硬的磐石,长枪如林,盾牌似墙,将一次次冲锋挡在阵前。
“稳住阵脚!”木昂挥舞着长刀,他的铠甲上已满是血污,却依旧站得笔直。当蒙古骑兵靠近时,前排的士兵突然蹲下,用盾牌组成一道钢铁屏障,后排的弩手同时发射,弩箭穿透铠甲的声音令人牙酸。冲在最前面的几匹战马轰然倒地,后面的骑兵收势不及,顿时陷入混乱。
就在此时,蒙古人的投石机突然转向,数枚燃烧的火弹呼啸着落入宋军阵中。干燥的节气里,火焰瞬间蔓延开来,士兵们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孟珙在远处看到这一幕,眉头紧锁,他对身旁的传令兵道:“让左翼的重甲步兵压上去,不惜一切代价摧毁他们的投石机!”
重甲步兵们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前推进,他们的铠甲在阳光下闪着冷光,每一步都在地面上留下深深的脚印。蒙古人的箭射在他们身上,只能发出沉闷的响声,无法造成致命伤害。当靠近投石机阵地时,这些沉默的巨人突然加速,手中的长柄斧如劈柴般砍向机括,木头断裂的声音混杂着蒙古兵的哀嚎,很快,那几架令人胆寒的投石机便成了一堆废柴。
战斗持续到黄昏,夕阳将襄阳城的断壁残垣染成一片血色。孟之继终于率领新忠顺军攻占了虎头山望楼,当宋军的旗帜在楼顶升起时,山脚下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他靠在残破的箭垛上,看着山下如同火海的战场,左臂的伤口又开始渗血,却感觉不到疼了。张威递过来一块干粮,他咬了一口,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将军你看!”陈涛指着襄阳城的方向,只见城东南角的城墙突然塌下一块,烟尘弥漫中,隐约能看到宋军士兵正在涌入。孟之继猛地站起身,虎头枪指向城下:“弟兄们,总攻的时候到了!随我杀下去!”
新忠顺军的士兵们发出震天的呐喊,沿着陡峭的山坡向下冲锋。他们的身影在暮色中如潮水般涌去,与从其他方向杀来的宋军汇合,像一把把尖刀,刺向襄阳城的心脏。
孟珙站在汉江岸边,看着越来越多的宋军旗帜出现在襄阳城头,他缓缓摘下头盔,露出被汗水浸湿的头发。江风吹过,带着浓重的血腥味,远处的厮杀声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欢呼。一名亲兵跑过来,声音哽咽:“大帅,襄阳总攻开始了……襄阳就要收复了!”
孟珙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那座浴火重生的城池。月光悄然爬上残破的城楼,照亮了墙面上斑驳的箭孔和弹痕,也照亮了城砖缝隙中钻出的几株倔强的野草。他知道,这场胜利来得太艰难,无数生命永远留在了这片土地上,但只要城池还在,旗帜不倒,希望便永远不会熄灭。
襄阳城头,忒木台正焦躁地督促士兵收拾行装。他已将五千精兵编入回援队伍,只待粮草备齐便启程,却不想对岸突然涌来黑压压的宋军,连营数十里,喊杀声隔着江水都能听见。
“怎么会这么快?”忒木台脸色煞白,扶着垛口的手微微颤抖。他原以为宋军至少要旬月才能反应,却没想孟珙与孟之继动作如此迅猛,显然是早就等着这一刻。
“将军,宋军开始架浮桥了!”一名亲兵慌张来报。
忒木台探头望去,只见汉江之上,数十艘战船正在搭建浮桥,宋军士兵扛着云梯、推着冲车,密密麻麻地聚集在岸边,箭镞在阳光下闪着寒光。更让他心胆俱裂的是,江面上,宋军水师的战船正乘风破浪而来,船头的投石机已扬起长臂。
“死守!给我死守!”忒木台嘶吼着,声音却透着难以掩饰的恐惧。他知道,城中仅剩的万余士兵,面对数倍于己的宋军,面对善于攻城的孟珙、足智多谋的孟之继,还有那悍不畏死的王虎臣,几乎没有胜算。
攻城战在孟珙一声令下后正式打响。
孟之继亲率前军步甲营,沿着浮桥冲向对岸。弩阵营在樊城城头提供掩护,箭矢如暴雨般倾泻在襄阳城头,压制得蒙古兵抬不起头。王虎臣的突击营则乘坐小船,试图从城墙薄弱处攀援而上,刀光在乱箭中闪闪烁烁。
襄阳城头的蒙古军起初还在抵抗,滚木礌石不断砸下,浮桥上的宋军不时坠入江中。但随着时间推移,他们的士气越来越低落——宋军的攻势一波接一波,仿佛永远不会停歇,而北返的援军迟迟没有动静,城中粮草也开始告急。
“将军,西南角快守不住了!”
“北门的浮桥搭好了,宋军冲进来了!”
坏消息接连传来,忒木台看着身边越来越少的士兵,眼中最后一点希望也熄灭了。他猛地拔出弯刀,却不是冲向敌军,而是砍断了帅旗的绳索:“撤!撤回北方!”
主帅一逃,蒙古军彻底崩溃。士兵们丢盔弃甲,沿着北门缺口蜂拥而出,却被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宋军骑兵截杀。惨叫声、马蹄声、兵器碰撞声混杂在一起,奏响了蒙古军败亡的序曲。
而早已和郭靖黄蓉夫妇暗中联络的原降蒙宋将刘廷美,被晓以大义感化下,答应做内应,擒获蒙军守将游显,献城归宋,襄阳宣告光复 。
这场攻城战,前后不过半月。当孟之继的长枪挑落襄阳城头最后一面蒙古旗帜,换上大宋的龙旗时,汉江两岸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连江水都似在为这光复的时刻激荡。
孟珙收复襄阳后,又挥师拿下光化等地,扩大了收复成果 。
“襄阳光复了!”
“我们回家了!”
百姓们从躲藏的地窖中走出,捧着残破的宋旗,跪在地上失声痛哭。孟之继站在城头,望着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那些在战乱中逝去的生命,那些为守护此城付出的牺牲,终于在这一刻有了回响。
就在此时,一阵杂乱的马蹄声从南门传来。孟之继回头望去,只见一队人马疾驰而来,为首的正是郭靖与黄蓉。郭靖虽面色仍有苍白,却已能骑马,黄蓉依旧一身黄衫,只是鬓边多了几缕风霜,她身旁的白貂正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孟小将军!”黄蓉勒住马,看着城头飘扬的宋旗,眼中泛起泪光,声音却带着笑意,“恭喜了!”
郭靖也抱拳道:“孟小将军勇武,襄阳百姓感念你的恩德。”
孟之继翻身下马,迎了上去,目光在黄蓉脸上停留片刻,又转向郭靖:“郭大侠,郭夫人,你们来得正好。城中刚安定,正需人手维持秩序。”他顿了顿,轻声问道,“郭大侠的旧伤……”
郭靖脸上闪过一丝黯然,却还是坦然道:“劳孟小将军挂心,筋骨已无碍,只是……”
“能活着就好。”黄蓉握住郭靖的手,对孟之继笑道,“我们在桃花岛听闻你们要攻襄阳,便去陕甘边境带着些江湖朋友赶来了。如今城已光复,我们自当留下,继续守着这襄阳城。”
孟之继看着他们相握的手,心中了然,点了点头:“有郭大侠和郭夫人在,襄阳百姓才能安心。”
阳光透过云层,洒在襄阳城的每一个角落,驱散了笼罩多年的阴霾。城头上,孟之继正与诸将商议防务,城下,百姓们已开始清理瓦砾,重建家园。郭靖夫妇正指挥着江湖义士维持秩序,黄蓉偶尔抬头望向城头,与孟之继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又各自移开,一切尽在不言中。
收复襄阳,只是开始。蒙古军虽退,却未远去,北方的威胁仍在。但此刻,站在这片失而复得的土地上,孟之继心中充满了力量。他知道,只要军民同心,只要身边还有这些值得信赖的人,无论前路有多少艰难,他们都能一一踏平。
汉江的水静静流淌,见证着襄阳的新生,也预示着更长远的守护。而那些藏在心底的牵挂与默契,如同这江水般,无声却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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