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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的第一周,校园里的桂花开了第二茬,香气比九月时更加浓郁甜腻。关于北大文学夏令营保送预备名额的传言,也像这无所不在的香气一样,在年级里悄悄弥漫开来。“听说这次只有一个预备名额。”午休时,周雨一边扒拉着餐盘里的青椒肉丝,一边压低声音对林夏说,“基本上就是内定宋言了。”
林夏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为什么是内定?”
“这还不明显吗?”周雨数着手指,“新概念作文一等奖,叶圣陶杯特等奖,还是已故著名诗人宋辞的儿子...这些光环加起来,谁争得过他?”
林夏想起那本《寂静的旋律》,想起宋言提起父亲时平静面容下暗涌的复杂情绪。她轻声说:“但他也是靠实力赢来的啊。”
“实力当然有,可家世背景的加成也不小。”周雨撇撇嘴,“说实话,我觉得你的那篇《雨中的书店》一点都不比他获奖的那些作品差。”
林夏摇摇头,刚要说话,眼角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端着餐盘从旁边走过。
是宋言。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知是否听到了她们的对话。林夏的心猛地一沉。
下午第一节课是语文。王老师抱着教案走进教室,却没有立即开始讲课,而是清了清嗓子:“同学们,占用大家几分钟时间,宣布一个好消息。”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预感到要宣布什么。
“经过学校推荐和组委会审核,我们班的宋言同学,获得了参加北京大学全国中学生文学夏令营的资格。”王老师微笑着看向宋言的方向,“这是文学类夏令营中最具分量的一个,表现优异者将获得自主招生的优先资格。让我们祝贺宋言同学!”
掌声雷动。宋言在众人的注目中站起身,微微鞠躬,然后平静地坐下,脸上看不出喜怒。
林夏跟着大家一起鼓掌,真心为宋言感到高兴。她能感觉到,周围的掌声中夹杂着一些微妙的情绪——有羡慕,有嫉妒,也有不以为然。
下课铃响后,几个同学围到宋言桌前道贺。林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低头整理笔记,没有凑热闹。
“恭喜啊,宋言。”一个略带尖锐的声音响起,是班上有名的“大嘴巴”赵强,“有个诗人爸爸就是不一样,这种机会我们普通人想都不敢想。”
空气瞬间凝固了。
宋言整理书本的动作停顿了一秒,随即恢复正常:“谢谢。”他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没有听出赵强话中的刺。
但林夏看见了——她看见他握住书脊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别理他。”周雨凑到林夏耳边小声说,“赵强就是酸葡萄心理,他自己连校刊都上不了。”
放学后,文学社的成员们相约去转角咖啡馆,说是要小小庆祝一下。
七八个人围坐一桌,气氛却不如往常轻松。大家都刻意避免直接提及保送的事,话题绕着杂志下一期的排版设计打转。
“林夏,你的诗歌栏目准备得怎么样了?”陈宇学长问道,试图把她也拉入谈话。
“初选已经完成了,最终定稿还需要大家讨论。”林夏回答,目光不自觉飘向窗边的位置——宋言一个人坐在那里,面前摊开着一本厚厚的书,却很久没有翻页。
“那封无名的信呢?”周雨好奇地问,“决定录用了吗?”
“我觉得写得很好,建议录用。”林夏说,“不过最终决定还要看宋言的意见。”
听到自己的名字,宋言终于抬起头:“我尊重初选人的意见。”
他的声音有些疏离,与往常不太一样。
聚会草草结束。大家各自回家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林夏走到公交站,却发现宋言也跟了上来。
“你不直接回家吗?”她有些意外。宋言家的方向与她相反。
“去书店买点东西。”他简短地回答。
两人并肩站在站台上,一时无话。晚风渐凉,林夏不自觉抱紧了手臂。
“今天赵强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她终于鼓起勇气开口。
宋言轻轻笑了一声,笑声里没有多少温度:“他说的是事实。我父亲的名字,确实给我带来了很多便利。”
“但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的。如果你的作品不够好,再多的便利也没用。”
宋言转头看她,眼神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深邃:“你真的这么认为?”
“我转学前的语文老师说过,文学是最公平的领域之一。”林夏认真地说,“文字不会因为作者的身份而改变它的价值。好作品就是好作品。”
公交车进站的灯光由远及近,照亮了宋言的脸。林夏看见他紧绷的嘴角微微放松了些。
“谢谢。”他说,声音很轻。
林夏踏上公交车,在靠窗的位置坐下。透过玻璃,她看见宋言依然站在站台上,目送着公交车离去。他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单薄而孤独,让她想起那个在路灯下停留的背影。
那天晚上,林夏在日记本上写下:
「他背负着一个响亮的名字行走在世上,
人们只看见名字的光芒,
却看不见背负者的影子,
被拉得多么长。」
第二天一早,林夏提前到了教室。让她意外的是,宋言的座位依然是空的。
直到早读课铃声响起,他才匆匆走进教室,眼下有淡淡的青黑。
课间操时间,林夏因为值日留在教室打扫卫生。当她擦拭到宋言的桌子时,一张便签从桌缝里飘落下来。
她捡起来,本想直接放回去,却瞥见了上面的字迹:
「父亲,我是否永远活在你的阴影下?」
字迹潦草,像是心情烦躁时随手写下的。林夏捏着那张便签,感觉它像一片羽毛,轻飘飘的,却有着惊人的重量。
她小心地将便签夹回他桌面的一本书里,假装从来没有看见过。
午休时,林夏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纸袋,放在宋言的桌子上。
“这是什么?”宋言问。
“恭喜你的礼物。”林夏轻声说,“我自己烤的曲奇。”
宋言打开纸袋,里面是几块做成书本形状的黄油曲奇,每一块上都用巧克力画着不同的图案——一支笔、一页纸、一杯咖啡。
“谢谢。”他拿起一块,仔细端详,“很精致。”
“我妈妈说,吃到甜食,心情会变好。”
宋言咬了一小口,慢慢咀嚼着。良久,他轻声说:“我昨晚熬夜修改一篇稿子。”
林夏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那篇稿子写了三稿,还是不满意。”他继续说着,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她倾诉,“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不是宋辞的儿子,是不是就能写得更加...自由一点。不必担心辜负这个姓氏,不必担心别人说‘看,这就是诗人的儿子写出来的东西’。”
这是宋言第一次主动向她敞露内心的挣扎。林夏握紧双手,斟酌着词句:“我读《雨中的书店》时,并不知道作者是谁。但它打动了我,这就够了。”
上课铃适时响起,结束了这场对话。
下午的数学课,林夏传了一张纸条给宋言:
「也许你可以用一个笔名,写你想写的任何东西。」
宋言看完后,在纸条背面回复:
「好主意。你有什么建议吗?」
林夏想了想,写下:
「沉默的旋律?」
宋言看着这个明显源自他父亲诗集名字的笔名,嘴角微微上扬。他在下面添上一行字,将纸条推了回来:
「谢谢你的曲奇,和你的理解。」
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投下一道明亮的光带。林夏低头看着那张纸条,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如同这秋日的阳光一般,温暖而明亮地舒展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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