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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张府书房院的耳房里,苏惟瑾独对孤灯。
窗外寒风呼啸,
一如他此刻翻涌的心潮。
超频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将所有的可能性和资源逐一排查。
直接去救人?
无异于以卵击石。
告官?
县衙的大门朝南开,
有理无钱莫进来。
忽然,他停下脚步,
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想起了张家在沭阳县的权势。
既然硬碰硬不行,
何不借力打力?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形
——他要驱虎吞狼,
借张家这把刀,斩断苏有才的恶念!
次日一早,
苏惟瑾特意选了张福在账房对账的时辰前去“汇报工作”。
“管家。”
他垂手立在门外,声音恭敬。
张福正拨着算盘,头也不抬:
“什么事?”
“小的昨日告假回家,
听闻了一桩怪事。”
苏惟瑾故作迟疑。
“小的那不成器的三伯苏有才,
不知怎的欠了赌债,
竟想着要卖侄女还钱。
听说找的是城南的王婆子……”
张福冷哼一声:
“你家的事,与张府何干?”
“管家明鉴,”
苏惟瑾连忙躬身。
“只是那王婆子……
听说与城西的李家也有些往来。”
他故意顿了顿,
看着张福微微皱起的眉头,
继续道:
“小的想着,少爷刚刚中了县试,
正是名声要紧的时候。
若是这时候传出与张家有关的人被卖到不清不楚的地方,
难免会有些闲言碎语……”
张福手中的算盘停了下来。
他眯起眼睛,重新打量着眼前这个看似恭顺的书童。
“混账东西!”
张福突然一拍桌子。
“苏有才这个不长眼的东西,
竟敢如此不知好歹!”
他站起身,朝外喊道:
“张猛!
你去一趟苏家坞,告诉苏有才,
苏小九既然卖身张府,
就是他苏家的人都得记着这个身份!
让他安分点,别给张家惹是生非!”
“是!”
张猛领命而去。
苏惟瑾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面上却故作惶恐:
“管家,这……会不会太劳师动众了?”
张福摆摆手,
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在张家做事,
就要懂得维护张家的体面。
你很好,知道替主家着想。”
“多谢管家夸奖。”
苏惟瑾深深一揖。
就在张猛前往苏家坞的同时,
张家大宅内正是一片欢腾。
张员外乐得见牙不见眼,
连着三天大摆筵席,
恨不得拿个喇叭对着沭阳县城日夜广播:
我老张家的崽,是个读书种子啦!
府里上下,自然也是一片“欢腾”。
下人们走路都带风,
说话嗓门都高了八度,
俨然不是少爷中了,
而是他们自个儿中了似的。
在这片虚假的繁荣中,
苏惟瑾依旧正常洒扫庭院。
忽然,他正拿着扫帚清理书房外廊下的落叶,张福挡在了他面前。
张福今日穿了件崭新的藏青色缎面夹袄,头发梳得油光水滑。
他背着双手,下巴微微抬着,
用那双惯于算计的小眼睛上下打量着苏惟瑾。
“咳,”
张福清了清嗓子,
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算是和蔼的表情。
“小九啊,这几日辛苦你了。”
苏惟瑾停下动作,垂手躬身:
“福伯言重了,小的分内之事,不敢称辛苦。”
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黄鼠狼给鸡拜年,来了。
果然,张福往前踱了一步,声音压低了些:
“少爷这次能高中,光耀门楣,
你…跟在少爷身边伺候笔墨,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老爷和夫人心里,都是清楚的。”
苏惟瑾心里冷笑,
脸上却适当地露出一丝“惶恐”和“感激”:
“福伯折煞小人了!
少爷天资聪颖,
自有文曲星庇佑,方能高中。
小人愚钝,不过是在旁端茶递水,
岂敢居功?”
张福对这番“懂事”的回答似乎很满意,
脸上的褶子都舒展了些许。
他点了点头,语气又“亲切”了几分:
“嗯,懂得本分就好。
以后啊,好好伺候少爷,
少不了你的好处。”
话说到这儿,他话音突然一顿,
那点刚挤出来的“亲切”瞬间收敛,
小眼睛里闪过一丝精明的警告:
“但是,小九啊…
有些话,我得说在前头。
你是个聪明孩子,应该懂。
少爷中了,那是少爷自己的本事和造化!
你,终究只是个书童,是个下人。
要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恪守本分。
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
但那声拖长的尾音和冰冷的眼神,
已经足够表达所有的威胁。
苏惟瑾立刻将腰弯得更低,
声音无比恭顺:
“福伯教诲的是!
小人铭记在心!
小人不敢忘了自己的身份,
定当尽心竭力伺候少爷,
绝无半点非分之想!”
张福这才满意地“嗯”了一声,
重新背起手,
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管家姿态。
他点了点头,迈着方步踱开了。
苏惟瑾直起身,
看着张福消失在月亮门后的背影,
眼神平静无波,
嘴角却勾起一丝极淡的讥诮。
变脸?这才哪到哪。
张福这老狐狸,
不过是替主子敲打警告,
既想让他继续当牛做马出力,
又怕他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与此同时,苏家坞那边传来了好消息。
张猛带着两个家丁赶到时,
苏有才正和人牙子王婆子讨价还价。
张猛一声怒吼,
吓得王婆子落荒而逃,
苏有才更是跪地求饶,
连连保证再也不敢打侄女的主意。
消息传到苏惟瑾耳中时,
他正在书房伺候张诚写字。
“少爷的字越发有风骨了。”
他一边磨墨,一边不动声色地奉承。
张诚得意地晃着脑袋:
“那是自然!
本少爷可是县试第四十九名!”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在门外朝苏惟瑾使了个眼色。
他借故出来,小厮低声将苏家坞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苏惟瑾面色不变,只轻轻点头:
“知道了,多谢。”
回到书房,他继续为张诚铺纸研墨,
仿似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
此刻心中是何等波澜起伏。
危机暂时解除,
但他比谁都清楚,
这不过是权宜之计。
书房里,张诚正歪在太师椅上,
翘着二郎腿,享受着丫鬟剥好的葡萄,
听着几个狐朋狗友的吹捧。
“张兄真乃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我就说诚哥儿是有大才的!
往日不过是藏拙罢了!”
张诚被捧得浑身舒坦,
肥胖的身躯惬意地扭动着。
他大手一挥,故作谦虚:
“哎,区区县试,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府试嘛…嘿嘿,自然是要去的。”
得意之余,他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闪过考场里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闪过苏惟瑾及时递过来的那份“干净”答卷。
他心里清楚得很,
没有苏小九,别说中童生,
他能不能全须全尾地出了考场都是问题。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一方面是越发依赖苏惟瑾的“小聪明”,
想着府试这更大的阵仗,
还得靠这小子出力;
另一方面,一种难以言喻的忌惮和别扭也更深了。
他挥挥手屏退了狐朋狗友和丫鬟,
独自坐在书房里,肥硕的脸上阴晴不定。
“苏小九…”
他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好用是好用…但也得敲打敲打,
得让他知道,谁才是主子…”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志得意满又隐含忧色的脸上,显得有些滑稽。
院外,苏惟瑾已经拿起扫帚,
继续一丝不苟地清扫着落叶,
沙沙作响,仿似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主仆二人,隔着一堵墙,各怀鬼胎。
张家的“欢腾”底下,暗流涌动得更急了。
苏惟瑾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
走通科举这条路。
只有功名在身,
才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
保护想保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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