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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观有哪些人毛遂自荐。这些人,要么是急于事功的干才,要么是各方势力的马前卒。需要仔细甄别。二,观长孙无忌、房玄龄等朝中重臣会举荐谁。三,观魏王那边,会推出何人,或会阻挠何人。”李承乾听得心潮澎湃,仿佛已经看到了朝堂上为此职争得面红耳赤的场景,而自己则高坐钓台,洞若观火。
“更重要的是,”李逸尘补充道,“无论最终此人是谁,只要他符合殿下提出的‘标准’,并且是在殿下‘听政’规矩内由朝廷议定,那么他赴任之后,天然便带有一丝‘东宫瞩目’的色彩。殿下后续便可顺理成章地过问西州事宜,考察其政绩,施以恩威。这比殿下直接安插一个明显是东宫属官的人,要隐蔽得多,也高明得多!”
“妙!太妙了!”李承乾忍不住击掌。
“如此一来,孤进可攻,退可守!既推动了西州之事,又甄别了朝中动向,还能悄然布下棋子!逸尘,此计大善!”
他兴奋地在殿内踱步,浑然不觉脚处传来的疼痛。
“孤这就草拟奏疏!便按你所说,只提职司与标准,绝口不提人选!”
看着太子重燃斗志,并且开始运用他所传授的思虑去布局,李逸尘心中稍感宽慰。
他知道,前路依然艰险,李世民的猜忌,朝臣的目光,魏王的阴谋,都如利剑悬顶。
但至少,太子正在成长,从一个只会发泄怒气的叛逆少年,开始向一个喜欢运用权力法度的政治人物转变。
这,就是他在这大唐贞观年间,唯一的一线生机所在。
“殿下英明。”李逸尘躬身。
“此外,关于那‘自污’谣传后续,尤其是并州地动之事,若天象真如所料,则殿下之声望,将迎来一次意想不到的攀升。”
两仪殿。
李世民放下手中的奏疏。
侍立一旁的王德将头埋得更低,屏息凝神。
那奏疏是东宫刚呈上来的,墨迹尚未干透。
内容是关于西州徙民实边事宜,核心是奏请设立一个全新的职司——“西州开发黜陟使”。
奏疏写得条理清晰,论点分明。
先是重申西州战略地位之重要,再论徙民实边之紧迫,接着指出当前由各部分头负责、缺乏统筹的弊端,最后提出设立此职的必要性。
奏疏中还详细阐述了此职的权责:总揽西州徙民安置、屯田垦荒、水利兴修、边境互市乃至部分军镇协调之权,可直接向皇帝禀报。
奏疏末尾,还列出了对此职人选的要求:“通晓农事水利、明达边情、清廉干练、不畏权贵、堪任繁剧”。
然而,正是这份看似为国筹谋、无可指摘的奏疏,让李世民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那几行关于人选要求的字句。
“通晓农事水利、明达边情、清廉干练、不畏权贵……”
李世民在心中默念,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说得倒是冠冕堂皇!
这逆子,翅膀还没硬,就迫不及待地想伸手要权,安插自己的人了?
他几乎能立刻想象出,李承乾在写下这些要求时,脑子里想的是哪个“东宫故旧”,或是哪个近期向他示好的“干才”。
这个“西州开发黜陟使”,权柄如此之重,几乎等同于一方节帅,若真成了太子私党,日后岂非尾大不掉?
更让他愠怒的是这奏疏呈上的速度!
今日刚赋予太子听政之权,这奏疏就摆到了他的案头!
如此急切,连最基本的、与中书门下诸位宰相商议的程序都等不及了吗?
他是觉得凭他东宫一己之见,就足以定策于枢机?
一股被冒犯、被轻视的怒意,混合着对儿子急于揽权的失望,在李世民胸中翻涌。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急躁、叛逆、缺乏耐性的李承乾,只不过这一次,他披上了一层“勤政务实”的外衣。
“好,很好。”李世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朕倒要看看,你麾下有何等‘清廉干练、不畏权贵’的贤才,堪当此任!”
他猛地提起朱笔,在那奏疏上飞快地批阅起来。
笔锋凌厉。
“准奏。着太子与尚书省、中书门下、吏部、兵部、民部有司详议黜陟使人选,务求公允,择贤能者任之。议定后,将名单与考语呈报朕前。”
“即刻发还东宫。”
李世民的声音恢复了平静。
王德躬身应诺,小心翼翼地捧起奏疏,快步退了出去。
他清楚地感受到,陛下动了真怒。
这怒火并非源于奏疏本身,而是源于太子的“心急”和那未曾明言、却昭然若揭的“心思”。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到了赵国公长孙无忌的耳中。
此时长孙无忌正在府中书房批阅公文,闻听心腹家人低声禀报,他执笔的手顿在了半空。
“哦?这么快就上奏了?还要设‘黜陟使’?”长孙无忌花白的眉毛微微挑起,放下笔,脸上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
“陛下是何反应?”
“陛下已准奏。但批红要求太子与三省六部有司详议人选,议定后上呈御览。”
长孙无忌闻言,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透着几分了然与讥诮。
“刚得了些许权柄,就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弄权了吗?”
他喃喃自语,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西州……那可是块肥肉,也是块烫手山芋。这个‘黜陟使’,位置敏感得很呐。太子殿下,你这是想把你的人,放到这个风口浪尖上去?还是想借此,来试探朝堂各方的反应?”
他起身,在书房内缓缓踱步。
李承乾这一步棋,走得既急且险。
绕过宰辅,直接上奏,这本就是官场大忌,显得吃相难看,缺乏政治智慧。
陛下那句“与有司详议”,本身就是一种不满和敲打。
“也好。”长孙无忌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老夫倒真想看看,明日在那东宫显德殿,太子殿下会推出哪位‘贤才’?他又要如何说服我等这些老朽?”
与此同时,梁国公房玄龄也得知了消息。
相较于长孙无忌的冷厉,房玄龄的反应更为复杂。
他抚着长须,沉吟良久。
“太子急于任事,其心可勉。西州设专使统筹,就其事而论,确有必要,并非全无见地。”
他呐呐自语着。
“只是……这程序,终究是逾越了。陛下心中,定然不喜。”
他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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