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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蠢材,竟敢将教导太子的功劳揽到自己身上?简直不知死活!
若依他此刻的心意,将这些蛊惑储君、妄自尊大之辈尽数杖毙亦不为过。
然而,理智迅速压倒了怒火。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缓缓靠回龙椅。
此刻不能动。
太子刚刚扭转一点舆论,形象有所回升。
若此时严惩东宫属官,无异于告诉天下人,太子身边的“贤臣”皆是奸佞,太子的“纳谏”全是虚伪,之前所有关于太子的恶毒谣言,反而会被坐实。
这将引发朝堂巨震,彻底动摇国本。
这代价,他不能承受。
更让他心惊的是,对李逸尘等人诗才的暗中查探结果,皆显示这些人绝无可能作出“千锤万凿出深山”那般气魄的诗句。
而那首诗本身的格律,经精通音韵的学士研判,确与当下流行的诗体格律有异,古朴铿锵,别具一格。
这更坐实了此诗来历蹊跷,绝非东宫这些伴读属官所能为。
看来只能将探查范围从东宫内部转移到跟太子有密切关系的外臣那里了。
李世民是希望太子有进步的,但是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儿子成为傀儡,任由人遭控。
过了一日,东宫的狗会算卦的谣言甚嚣尘上。
“狗会算卦?”
当这个比“公鸡下金蛋”和“猫会作诗”更显诡异的流言,伴随着对并州地动的具体预言在长安街巷间传开时,即便是最热衷于猎奇的市井小民,也感到了几分难以置信的荒谬。
“东宫那只细犬,能用爪子扒拉出卦签,预知吉凶?还算出四月并州晋祠一带地龙翻身,毁庄稼但不伤人?”
茶肆里,有人嗤笑着摇头。
“这编得也太没边了!前两个好歹是‘生蛋’、‘抓挠’,这狗还能懂《周易》不成?”
“就是!地龙翻身乃天机,岂是畜生能窥测的?”
旁边的人附和道,觉得这谣言已然脱离了趣闻的范畴,滑向了纯粹的胡言乱语。
然而,与之前纯粹的嘲笑不同,这一次的流言中,却掺杂了一些异样的声音。
一部分心思单纯,或是笃信鬼神祥瑞的百姓,在经历了“金蛋”引财、“猫诗”表志的连续冲击后,心态悄然发生了变化。
“诶,话不能这么说。”一个老成些的商人捻着胡须,眼中闪烁着精明与一丝敬畏。
“东宫接连出现异象,岂是偶然?先是金蛋,寓意财富;再有猫诗,彰显气节;如今这细犬通灵,预知天机……这一桩桩,一件件,莫非……真是上天示警,东宫有真龙之气,故而生出如此多祥瑞?”
“祥瑞?”旁人一愣。
“对啊!”商人越说越觉得自己抓住了真相。
这种论调起初微弱,但在“猫诗”带来的震撼余波中,竟也找到了一些拥趸。
尤其是在一些底层官吏和不得志的文人中间,他们更愿意相信这是太子德行感天动地的征兆,是国本稳固的吉兆。
“太子殿下近来开放东宫,纳谏勤学,举止大异从前,或许真是痛改前非,引动了天象?”
“若地动预言成真,那这‘狗算卦’便不是荒诞,而是神异!是上天在肯定太子啊!”
于是,市井之间的舆论呈现出一种奇特的分化。
一部分人依旧嗤之以鼻,认为东宫为了挽回声誉已无所不用其极,手段愈发低劣可笑;
而另一部分人,则开始将信将疑,甚至隐隐期待着四月并州的消息,仿佛那将验证的预言。
魏王府,书房。
“哗啦——!”
一声脆响,上好的越窑青瓷茶盏被李泰肥胖的手臂狠狠扫落在地,碎片与温热的茶汤四溅,沾染了他华贵的亲王袍服下摆。
他却浑然不顾,胸膛因暴怒而剧烈起伏,一张胖脸涨成了紫红色,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废物!一群废物!”
李泰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尖利刺耳。
“柳奭是废物!散播流言的人也是废物!还有那些之前信誓旦旦说太子此次必倒的,统统都是废物!”
“先是下金蛋的公鸡,再是会作诗的猫,现在倒好,连狗都成了能抬爪算卦、预知地动的神犬了!那跛子是不是明日还要弄出头能耕地的麒麟,后天再飞出只会报喜的凤凰?”
他越说越气,额头上青筋暴起,一脚踢开脚边的碎瓷片,低吼道。
“这背后定然有人!本王之前还只是怀疑,现在可以断定,李承乾那个跛子身边,绝对有人!一个极其擅长操弄人心、引导舆论的高人!此人,本王必株了你九族!”
相较于李泰的暴跳如雷,杜楚客显得异常平静。
脸上非但没有忧色,反而露出一丝成竹在胸的、近乎诡异的微笑。
“殿下,”杜楚客的声音平稳,甚至带着一丝令人不适的悠然。
“请您息怒。依臣之见,非但不必为此事烦恼,反而应该……额手称庆。”
“额手称庆?”李泰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指着门外,声音拔得更高。
“杜楚客!你昏头了不成?现在外面都在说东宫的好话!说那跛子是被污蔑的!说他有气节!你让本王额手称庆?”
“不错,正是额手称庆。”
杜楚客肯定地点点头,笑容不减。
“依臣之见,非但不是前功尽弃,恰恰相反,太子……乃至其背后出此下策之人,已自绝于陛下之前,自陷于万劫不复之地矣。”
李泰脸上的愤怒瞬间被巨大的困惑取代,他皱紧眉头。
“你……你此言何意?给本王说清楚!现在明明是他们占了上风,扭转了舆论,怎么反而是他们万劫不复了?”
杜楚客不答反问。
“殿下,请您冷静下来,仔细想一想。我们散播的那些谣言,诸如太子结党、私通突厥、诅咒陛下、行为不端,其核心作用,究竟是什么?”
李泰愣了一下,下意识回答:“自然是败坏他的名声,让父皇和朝臣厌弃他,让天下人觉得他不配为储君!”
“对,也不全对。”杜楚客微微摇头。
“更核心的作用是为陛下提供一个理由,一个可以公开讨论、甚至执行废太子的理由。这些罪名,无论真假,只要形成了舆论压力,只要让陛下觉得太子确实‘失德’到了动摇国本的地步,那么,废立之事,便顺理成章。”
他顿了顿,看着李泰若有所思的表情,继续道:“那么,请问殿下,如今东宫的应对,是否从根本上否认、或者洗刷了这些罪名?比如,他们能否证明太子没有结交过侯君集?能否证明他没有模仿过突厥习俗?能否证明他内心对陛下毫无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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