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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逸尘开始细细剖析,如同一位高明的医师,提前剖开可能的伤口,让病人有所准备。“其一,攻讦殿下私德。会以‘称心’旧事为引,抨击殿下德行有亏,不堪为储君表率。甚至可能牵强附会,污蔑殿下有断袖之癖,以此彻底败坏殿下名声。”
李承乾呼吸急促,眼中怒火燃烧。
“其二,指责殿下结交非人。会重点提及汉王李元昌、侯君集等人。汉王乃陛下庶弟,素有怨望。侯君集刚愎自用,贪暴有据。他们会说殿下与此类人过从甚密,是心怀异志,结党营私,图谋不轨。此招最为阴毒,直指陛下大忌。”
李承乾冷汗涔涔,他确实与汉王李元昌颇为亲近,常一起宴游,抱怨宫中之事。
“其三,非议殿下悖礼忘祖。会抓住殿下往日喜好突厥服饰、说突厥语、效仿突厥习俗等事,大肆渲染,斥殿下数典忘祖,毫无华夏储君之风范,甚至有里通外国之嫌。”
这每一条,精准地刺向李承乾过往最不光彩的疮疤。
若在往日,任何一条都足以让他暴跳如雷,方寸大乱。
李承乾脸色灰败,颤声道:“若……若他们真如此诘难,孤……孤当如何应对?”
他在自己这个伴读面前,流露出如此无力的一面。
李逸尘看着太子惶恐的模样,心中并无多少怜悯,只有冷静的计算。
他要的就是太子认清现实的残酷。
“殿下勿慌。”
李逸尘的声音依旧平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恶客虽有实据,然殿下亦非昔日吴下阿蒙。应对之道,在于化实为虚,反客为主,以退为进。”
他走近几步,声音压得更低。
“彼攻殿下私德,殿下不必讳言,甚至可主动提及。”
李逸尘语出惊人。
李承乾愕然抬头。
“殿下可坦言,往日确因足疾困扰,心志消沉,行止有失检点,辜负陛下期望。然正因经历过迷途,方知正道之可贵。如今幡然醒悟,每日追悔莫及,唯有沉潜书海,砥砺德行,以赎前愆。殿下要表现得痛心疾首,情真意切,将过往劣迹,转化为如今‘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正面典范。同时,可轻描淡写提及,‘称心’不过一乐工,陛下已依法处置,足见朝廷法度森严,殿下亦深受教诲,岂会再沉溺于此?将焦点从私德瑕疵,引向陛下英明与法度威严。”
李承乾听得目瞪口呆,还能……这样辩解?
“若说殿下结交非人,殿下更须谨慎。”
李逸尘继续道,“殿下万不可急于撇清,那反显心虚。殿下可答:汉王乃皇叔,侯君集是功臣,此二人往日与殿下交往,殿下以晚辈、储君之礼待之,乃是常情。至于他们私下有何怨望言行,孤深处东宫,如何得知?若其果真有不臣之心,自有朝廷法度、陛下明断,殿下亦坚决拥护陛下一切裁决!”
“殿下要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被蒙蔽、但坚决维护君父的储君形象。甚至可反问发难者:尔等既知汉王、侯君集有不轨之心,为何不早向陛下揭发?莫非是坐观其成,欲陷大唐动乱?”
这一手反咬,极其狠辣!
李承乾只觉一股凉气从脊椎升起,却又夹杂着一种莫名的快意。
“他们要是攻击殿下悖礼忘祖,却是最好应对。”
李逸尘嘴角勾起一抹冷峭。
“殿下可直言:殿下少时确曾对突厥风俗好奇,此乃少年心性,猎奇所致。然正因深入了解,方知突厥劫掠成性,反复无常,绝非文明之邦。我大唐礼仪之盛,冠绝四海,殿下身为储君,岂会舍本逐末?往日些许行径,不过是镜花水月,早已摒弃。如今殿下一心研读圣贤书,方知华夏文明之博大精深。殿下甚至可借此发挥,阐述一番华夷之辨,彰显自己维护华夏正统的决心。如此,非但无过,反而有功!”
李逸尘一番长篇大论,将可能遭遇的恶毒攻击一一拆解,并给出了看似光明正大、实则暗藏机锋的应对之策。
其核心在于,不再纠缠于具体事实的真伪辩驳,而是将话题拔高到“悔过自新”、“维护君父”、“拥护法度”、“彰显正统”的道德和政治制高点上,同时巧妙地将攻击者的质疑反弹回去,甚至反扣帽子。
李承乾听得心潮澎湃,方才的恐惧已被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所取代。
他仿佛已经看到,当那些恶客带着精心准备的罪证而来,却被自己用这番组合拳打得晕头转向、狼狈不堪的场景。
“妙!太妙了!”李承乾激动地直起身,不顾脚踝疼痛,在殿内踱步。
“如此应对,非但无过,反而能彰显孤之胸襟与见识!让那些小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李逸尘补充道:“殿下切记,无论来者言辞如何恶毒,神态须始终保持平静,甚至带有一丝被误解的悲悯与无奈。言语可以犀利,但姿态一定要高。每次应对完毕,皆要吩咐书记官:‘将方才对话,详细记录在案,一字不可遗漏。’此举,既是留存证据,亦是示之以坦荡,更是悬在那些心怀叵测者头上的一柄利剑——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日后可能被追责的铁证!”
李承乾重重点头,将李逸尘的每一句话都刻在心里。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在有力地跳动,一股前所未有的信心充盈全身。
他不再害怕明天的恶客,甚至隐隐有些期待。
“好!孤便依你之计!让他们来吧,孤倒要看看,谁能奈我何!”
就在东宫主仆二人密谋应对之策时,魏王府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李泰肥胖的身体陷在宽大的坐榻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下面坐着几位心腹谋士,包括今日刚去东宫安排御史试探过的李承乾的御史崔仁师,以及几位以智计著称的王府属官。
“废物!”李泰猛地将一杯酒泼在地上,酒液溅湿了崔仁师的袍角。
“韦思谦那个蠢货,平日里吹得天花乱坠,结果被那跛子三言两语就驳得哑口无言,灰溜溜地滚了回来!还有那来济,竟然跑去献计献策,倒让那跛子博了个纳谏的美名!”
崔仁师脸色青白交错,讪讪不敢言。
另一位谋士低声道:“魏王息怒。今日之事,确实出乎意料。太子……太子似乎与往日大不相同了。”
“不同?”李泰冷笑一声,小眼睛里闪烁着怨毒的光。
“狗改不了吃屎!本王就不信,他能一直装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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