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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舟哼着的小调不知何时停了。他侧躺着,覆眼的绸带“望”向那微微颤抖的小身影,没有说话。
…舟舟乖,妈妈在呢…
一声模糊而温婉的哼唱,跨越了漫长的光阴,骤然在他耳畔响起。
轻,远,而又那么清晰,清晰得让他覆眼的绸带之下,眼眶微微发烫。
也是这样的午后。
他因为训练过度,发烧了躺在小床上,身上裹着被子,额头搭着一块被冷水浸过的毛巾,身体因发热而阵阵发冷。
妈妈就坐在床边,一只手轻轻抚过他的额头,另一只手有节奏地、拍着他的背。
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那是他童年里唯一的、关于“安眠曲”的记忆。
“…睡吧,睡吧,我的小舟儿…睡着了,病就飞走了……”
她的声音总是带着一种被生活磨砺出的沙哑,但哼唱时,却柔软得一点点拂去他的不适与焦躁。
他会在那温柔的拍抚和哼唱中,迷迷糊糊地睡去。
那时,他觉得母亲的手能抚平世间所有的不安。
略带沙哑的哼唱,是世上最强大的咒语。
可后来呢?
后来,那咒语失效了。
记忆里的阳光陡然黯淡,染上了一种昏沉沉的、带着血腥气的暮色。
中药味变得浓重刺鼻,几乎掩盖了母亲身上原本柠檬清香。
拍抚他后背的手,变得枯瘦无力,甚至偶尔会控制不住地轻颤。
温柔的哼唱,也越来越弱,断断续续,被压抑的、痛苦的咳嗽声切割得支离破碎。
他跪在床边,学着母亲的样子,一下下去拍她的手背,声音发着抖,哼唱着那首早已走调的小曲。
“…睡吧,睡吧…妈妈…睡着了,病就………”
可这一次,母亲没有在他的哼唱中安稳睡去。
“舟舟……”
“妈,妈妈舍不得生我的人,也…也舍不得我我……生的……”
“答,答应妈,妈妈,好好,好…爱自己……”
那首未哼完的小调,戛然而止。
成了他余生再也填不满的空洞回响。
从此,世上再无人会那般唤他“舟舟”,也再无人用那样温柔沙哑的嗓音,为他驱散病痛与恐惧。
河水的哗哗声突然变得异常响亮,将唐舟从那片几乎要溺毙他的回忆深海里猛地拽回现实。
他其实不会安慰人
只是在一点点……笨拙地模仿着记忆里曾被爱过的样子。
而此刻,他守护着这个失去亲人不久的孩子,如同穿越了时光,守护着当年那个同样无助、最终却失去了所有的自己。
河水的哗哗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还有远处007变的那只乌鸦偶尔发出一两声梳理羽毛的窸窣,填补了这片沉默。
许久,解雨臣才慢慢抬起头。
眼睛和鼻尖都哭得通红,平日里刻意维持的冷静和早熟被泪水冲刷得干干净净,露出底下属于孩童略显脆弱的底色。
他有些窘迫,想抬手擦脸,却发现自己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只已经不再冰凉的桔子汽水瓶。
瓶身上的水珠早已被他掌心的温度焐热,和刚才的泪水混在一起,弄得手心黏腻腻的。
一只手递过来一块棉帕。
“擦擦。”
解雨臣接过帕子,胡乱在脸上擦了擦。
“好些了?”唐舟问,躺着没动。
解雨臣“嗯”了一声,声音还带着哭过后的微哑。
他坐起身,抱着膝盖,看着面前流淌的河水。
“老师。”
“嗯?”
“风……刚才在说什么?”
唐舟就轻笑了一下。
“它说啊,它从很远的地方跑来,有点累了,正好路过这儿,看见两个懒家伙在晒太阳,就停下来歇歇脚,顺便……嘲笑一下某个哭鼻子的小花猫。”
解雨臣抿了抿唇,没接话,只是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那……水呢?”过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问。
“水啊,”
唐舟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它话多,絮絮叨叨的,说它见过岸边的水鸟孵蛋,还卷走过一只不小心掉下来的笨鸟的羽毛,哦,说不定就是小七的。”
站在树枝上专心梳理羽毛的乌鸦007立刻不满地“嘎”了一声。
解雨臣看着这一幕,嘴角忍不住向上弯了一下。
他再次躺了下去,重新闭上眼睛。
这一次,刻意放缓了呼吸,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投向耳畔。
“听到了?”
“嗯。”
“什么感觉?”
“……很舒服。”
“那还纠结我为什么帮你吗?”
解雨臣睁开眼,望着云,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不纠结了,谢谢你老师。”
老师轻轻“嗯”了一声,望着天边缓缓流淌的云,声音温和:“那闭上眼,在感受会儿。”
解雨臣依言闭上眼,嘴角轻轻扬起:“……真好听。”
他沉浸在这片自然的声音里,感觉心中最后一点郁结也慢慢化开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问:“老师,”声音里带着期盼,“以后……我还能来这儿听风和水说话吗?”
短暂的沉默。
只有风拂过的细微声响。
“当然。”
老师应道:“想来的时候,叫我一声就行。”
解雨臣没有再说话,只是在那片令人心安的存在感中,点了点头。
他觉得
此刻
阳光正好,风也温柔。
一切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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