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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崖终于缓缓转过身,灰纱后的视线落在他脸上,带着审视。“变强?”她声音依旧平淡,“你那套‘疯魔十八打’,练到第几式了?”
林啸一愣,挠了挠头,有些窘迫:“就……就都练了,但爹说我这不叫练,叫瞎抡……”
“你爹没说错。”沈青崖毫不客气,“招式全是散的,劲力全是飘的。也就仗着天生几分蛮力,胡乱砸将出去,吓唬吓唬杂鱼尚可。”
她话锋微顿,似有若无地扫过他结实的臂膀,“……不过,你这身力气,倒是糟蹋了。”
她走到桌边,指尖沾了点冷茶,在桌面随意一点一划。
“鬼手身法看似诡秘,实则下盘虚浮,转折过于刻意。你当时若不以强攻,改桩步钉死中门,棍头下沉三分,劲力含住七分。他只消踏入三步,你腰马发力,棍随身走,不用花俏,直捅他肋下三寸旧伤,他真气立时便乱。”
她寥寥数语,剥去所有虚招,只留下最本质的发力与时机。
原来真正的强,不是招式多疯魔,而是力发千钧,用在一点。
林啸听得心潮澎湃,仿佛眼前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但随即又想到自身短板,语气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沮丧:
“姑姑说得对,可是……我内力几乎等于没有,身法也笨,爹以前总说我跑起来像头夯地的山猪,别说‘身轻如燕,云海游龙’了,能利索地翻过墙头就不错……光有力气,是不是根本不行?”
沈青崖灰纱后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过。是块好料,就这一身力气,摔也能摔得对手找不着北,只是这脑回路……她不敢恭维。
少年人,还是要多鼓励。
她手指在腿上轻轻画圈,正色道:“他们内力深厚、身法灵动,自然是好。内力非一日之功,但面对稍强于你的对手,也未必没有胜算。”
林啸睁大红眼,目光灼灼,像在催:快说,真的吗?
沈青崖唇角微扬,继续道沈:“你力气大,就要学会将每一分力都用在刀刃上,一招是一招。身法不够,就练‘不动如山’,让敌人绕着你转,而不是你追着他们跑。”
“一力降十会,这话不假。但若只有蛮力,不过是头更耐打的沙包。你要学的,是如何让你这身力气,变得‘聪明’起来。”
林啸怔怔地听着,这番话不像父亲的叹息,也不像同门的嘲笑,而是直接指明了一条他这样蠢笨资质的人也能走下去的路。
他接过沈青崖递来的茶杯,双手因激动微颤。
“我……我明白了!”他仰头将茶饮尽,眼神灼灼,“姑姑,以后我都听您的!”
沈青崖看着他眼中那豁然开朗又坚定的光,心下无声一叹。
力气是块好料,心思也纯,只是这底子……打得实在太歪。
罢了,从头磨砺,总好过朽木不可雕。
就当做回好人吧……反正也赶不走……
正在此时,王老汉去而复返,手中捧着一个用干净粗布包裹的小物件。
他走进屋,神情比刚才更加庄重。
“沈娘子,”他将布包双手奉上,“村子简陋,无以报答您的恩情。这是……这是俺们几家老人商议后,觉得应该交给您的东西。”
沈青崖目光落在布包上,没有立刻去接。
王叔解释道:“这是很多年前,俺带着家人从汴水逃难过来时,一位落难的先生留下的,让我们好生保管,说我们白沙村未来定有灭村一劫,若谁救白沙村于水火之中,便将此物交给她,可保白沙村日后平安。”
竟有此事?沈青崖沉吟片刻,终是伸手接过。粗布展开,露出一方墨玉色的古印。
这印体不大,印面约二指见方,小巧而凝重。印钮为一条盘踞的螭龙,龙身线条古朴雄浑;印面则刻着一圈圈深邃的漩涡纹路,纹路中心,一个古老的“枢”字若隐若现。整方印玺散发着幽深的光泽,仿佛承载着千年的秘密。
沈青崖帷帽下的目光微凝。
“王伯可还记得那位先生的模样?”
王老汉想了许久,摇头苦笑:“记不清啦,年头太久,又是兵荒马乱的……”
沈青崖不再多问,指腹轻抚印身,触到一股异常的冰凉,随即将其收起。
“多谢。”她道。
王老汉如释重负,躬身退了出去。
一旁的林啸忍不住嘀咕:“什么人啊,这么神神道道的?说得好像白沙村这劫难是他安排好,专等救星来似的……要我说,就是个跳大神的,走了狗屎运蒙对了。”
沈青崖指尖轻点桌面,淡淡道:“或许……真让你说中了呢。”
林啸一下子绷紧了身子,两眼圆睁:“啊?难道……难道那人真在附近?”
沈青崖拿起“望潮”敲了他一记,“骗你的,傻。”
额上触感一瞬即逝,林啸却兀自怔住。方才……姑姑敲他了。他捂着额头,非但不恼,嘴角反而控制不住地向上翘。
他乐呵呵地凑到灰影旁边帮忙,那股殷勤劲儿,活像捡了宝。
……
夜色悄然降临,渔村陷入了劫后余生的疲惫沉睡。只有海浪声依旧不知疲倦地拍打着岸边。
沈青崖坐在窗边,没有点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古印上那个模糊的“枢”字。
触手冰凉,却隐隐牵动了一丝极细微的熟悉感。
这印钮的螭龙形态,这漩涡纹路……她蹙眉细思,似乎在很久以前,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曾在师父的书案一角瞥见过类似的描摹草图。
只是当时她刚走近,师父便用一卷《南华经》盖住了它,自此再未提及,她亦未曾问及。
这印,究竟是何物?
思绪如潮水般涌来。留下此物的人,不仅预见了白沙村的覆灭,更指定了“救村之人”……这听起来不像预言,更像一个早已布好的局。可谁会为一个偏远渔村耗费如此心机?
除非……
这个念头让她背脊微凉:除非这局,本就是为她而设。
但怎么可能?世人都知“剑神沈惊鸿”十年前已经被挫骨扬灰了。若有人知道她没死……不,她确实“死”了。这十年,她早已是红尘外的孤魂。
或是……当年那场“死亡”本身,就是这局的一部分?
又或者……她的“复生”,亦是这局中预定的一环?
亦是……这局针对的不是她,而她是误打误撞进了这个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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