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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泰私立医院的走廊铺着米白色地砖,光脚踩上去都嫌凉。沈惊尘跟着秦墨穿过VIP病房区,鼻尖萦绕着消毒水和高级香薰混合的味道,与山里草木的气息截然不同。
“暂时委屈你一下。”
秦墨推开一扇挂着“杂物间”牌子的门,里面堆着半人高的纸箱,墙角结着蛛网。
“医院的中医诊室早就形同虚设,设备都搬去库房了。我让后勤收拾出来,明天应该能能用。”
沈惊尘放下药箱,环顾四周。
窗户对着医院的后巷,能看到几个垃圾桶和晾在铁丝上的白大褂。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根蛛丝,指尖捻了捻:“这里挺好,接地气。”
秦墨愣了愣,这人似乎对环境没什么要求。
她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张磁卡:“这是员工卡,能刷开医院大部分区域的门,食堂也能用。月薪先按顾问标准给,税后两万,下个月起走正式流程。”
沈惊尘接过磁卡,塑料外壳冰凉:“我不要钱。”
“什么?”
“给我一个能看病的地方就行,诊金我自己收。”
沈惊尘打开药箱,把银针一根根排在纸箱上,动作仔细得像在摆弄什么珍宝。
“师父说,医者求仁不求利。”
秦墨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忽然想起父亲说过的那位隐世医者。
据说当年父亲在山里遇险,对方分文未取救了他的命,只留下一句“医病易,医心难”。
她点点头:“可以,但你必须遵守医院的规章制度,不能随便给人动针开药,出了医疗事故……”
“我开的方子,我认。”
沈惊尘打断她,拿起一根银针对着光看。
“只要是我接手的病人,活不了我偿命。”
这话听得秦墨心头一跳。她见过太多夸夸其谈的“神医”,可沈惊尘说这话时,眼神平静得像山涧的水,没有丝毫张扬。
她正想说什么,手机突然响了,是护士站打来的:“秦医生,302床家属又在闹了,说咱们给的方案是骗钱,非要转去中医馆……”
秦墨揉了揉眉心:“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她对沈惊尘道:“你先自己待着,有需要找护士台。”
沈惊尘“嗯”了一声,没抬头,正用酒精棉擦拭陶药罐。
秦墨快步走向302病房,刚到门口就听见尖利的吵闹声。
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正指着主治医师的鼻子骂:“什么进口药?一天好几千,我妈这腿还是肿的!我看你们就是想榨干我们家的钱!我表哥说了,城西那个老中医三副药就能消下去,比你们这些穿白大褂的强多了!”
主治医师脸色铁青:“患者是急性静脉血栓,随时可能引发肺栓塞,中医调理太慢,必须抗凝治疗……”
“少跟我扯这些!”
花衬衫推了医生一把,“今天必须给我停药,我现在就带我妈转院!”
“住手!”
秦墨喝止他。
“这里是医院,不是撒野的地方!”
花衬衫转头看见秦墨,气焰稍减,却依旧梗着脖子:“秦医生,不是我闹事,实在是你们这治疗费太高了,我们普通家庭扛不住啊。我妈就是个老寒腿,哪用得着天天打吊瓶?”
病床上的老太太拉了拉儿子的衣角:“小伟,别吵了,秦医生他们也是为我好……”
“妈你不懂!他们就是欺负咱们不懂医!”
秦墨深吸一口气,正要解释,身后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她不是老寒腿。”
众人回头,只见沈惊尘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手里还拎着个空药罐。
他走到病床边,弯腰掀开老太太盖着的薄被,目光落在她肿胀的左腿上。
“你谁啊?哪来的野小子……”花衬衫想拦,被沈惊尘一个眼神制止了。
那眼神算不上凶,却带着种让人莫名不敢反抗的气场。
沈惊尘伸出手指,在老太太小腿上轻轻按了按,指腹离开时,皮肤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凹陷,半天没弹起来。
他又握住老太太的脚踝,三指搭在足背动脉上,闭目片刻,再睁眼时眉头微蹙:“脉沉而涩,皮下有淤紫,不是寒凝血瘀,是气滞湿阻,堵了三阴交。”
“你胡说什么!”
花衬衫跳起来。
“我妈这病看了多少医生,都说……”
“那些医生没摸对地方。”
沈惊尘打断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晒干的紫苏叶和陈皮。
“秦医生,借个砂锅。”
秦墨愣了一下,对护士道:“去拿个新砂锅来。”
花衬衫还想反对,被老太太拉住了:“小伟,让他试试吧,我这腿实在胀得难受……”
沈惊尘把草药倒进砂锅,加了半锅水,又从药箱里捏出几粒黑色的药丸丢进去:“这是我自己炼的‘化淤丹’,用山泉水熬半个时辰,温服。”
他转头对老太太说?:“您是不是总觉得心里发闷,晚上躺不平,一翻身就咳嗽?”
老太太眼睛一亮:“是啊是啊!你怎么知道?医生说我是年纪大了肺不好……”
“不是肺的事,是湿邪犯了心包。”
沈惊尘从纸箱上拿起一根银针。
“我给您扎两针,先把气顺了。”
“别别别!”
花衬衫连忙拦住。
“打针?出了事怎么办?”
“出了事,我赔。”
沈惊尘看向秦墨。
“秦医生,能借间治疗室吗?”
秦墨犹豫了。
按规定,没有执业医师证的人不能从事诊疗活动,可看着老太太痛苦的表情,再想想沈惊尘刚才救醒父亲的手段……她咬了咬牙:“跟我来。”
治疗室里,沈惊尘让老太太侧卧,找准她膝盖后方的委中穴,银针快如闪电般刺入,又迅速捻转。
老太太只觉得一阵酸麻顺着腿骨往上窜,原本紧绷的小腿肌肉忽然松弛下来。
“再试试这个。”
沈惊尘又在她手腕内侧的内关穴扎了一针。
刚扎下去,老太太突然“呃”了一声,长长舒了口气:“舒服……胸口不堵了!”
花衬衫瞪大眼睛,看着母亲肿胀的小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下去一点,刚才按出来的凹陷也慢慢平复了。
“好了。”
沈惊尘拔出银针。
“药熬好后分三次喝,明天早上再来看。”
这时,主治医师拿着检查报告匆匆进来:“秦医生,302床的D-二聚体结果出来了,比昨天更高,必须立刻用溶栓药,否则……”
话没说完,他看到老太太的腿,愣住了。
“这……怎么消得这么快?”
“是他用针灸和草药弄的。”
秦墨指了指沈惊尘。
主治医师满脸难以置信:“不可能!静脉血栓哪有这么快见效的?这不合常理!”
沈惊尘收拾着银针:“常理是给懂的人看的。有些人的病,本就不合常理。”
他走后,主治医师反复检查老太太的腿,又测了血压心率,最后对着秦墨喃喃道:“太不可思议了……各项指标居然真的在好转。”
花衬衫站在原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刚才的嚣张气焰全没了。
秦墨看着他:“现在还转院吗?”
“不……不了。”
花衬衫挠了挠头。
“秦医生,刚才是我不对,我……我给您道歉。那小伙子……他真是你们医院的医生?”
“算是吧。”
秦墨没多说,转身去找沈惊尘。
杂物间里,沈惊尘正把药箱里的草药分门别类摆好,墙角的纸箱被他清空,当成了临时诊台。
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给他镀上一层暖黄的光晕,倒让这简陋的空间有了点诊室的样子。
“你刚才太冒险了。”
秦墨靠在门框上。
“没有执业证就行医,被查到会很麻烦。”
“救人的时候,顾不上那么多。”
沈惊尘拿出个小本子,上面用毛笔字写着“诊录”二字,他提笔写下刚才的病例,字迹苍劲有力,不像个年轻人的手笔。
“对了,你认识一个姓秦的长辈吗?我师父让我来找他。”
秦墨心头一动:“我父亲就姓秦,秦正明。你师父叫什么名字?”
沈惊尘笔尖一顿:“我师父没告诉我他的真名,只说别人都叫他‘老山神’。”
“老山神……”
秦墨咀嚼着这个名字,忽然想起父亲书房里那半块玉佩。
“我父亲还在ICU观察,等他醒了,我带你去见他。”
沈惊尘点点头,继续写诊录。
秦墨看着他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个突然闯入医院的年轻人,像一颗投入静水的石子,注定要在康泰激起不一般的涟漪。
傍晚时分,秦墨处理完手头的事,路过杂物间,看见里面亮着灯。
她走进去,发现沈惊尘正蹲在地上,给一个穿着清洁工制服的阿姨看手。
“您这是长期碰冷水,气血凝滞,手指才会发麻。”
沈惊尘从药箱里拿出一小包草药。
“回去用生姜煮水泡泡,再把这个敷在手腕上,三天就好。”
清洁工阿姨连连道谢,从口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苹果塞给他:“小伙子,阿姨没什么好东西,这个你拿着。”
沈惊尘没推辞,接过来擦了擦,咬了一大口,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秦墨站在门口,忽然想起父亲说过的那句话——医病易,医心难。
或许这个背着旧药箱的年轻人,早就懂了。
夜色渐深,医院的霓虹灯次第亮起,映照着杂物间里那一点温暖的光。
沈惊尘靠在药箱上,啃着苹果,望着窗外的星空。
山里的星星比这亮多了,但此刻他觉得,这片被霓虹染亮的夜空,似乎也没那么陌生。
他不知道,明天等待他的,除了诊室的阳光,还有隐藏在人心深处的暗流。
康泰医疗集团的水,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而他这颗石子,已经开始搅动起第一圈波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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