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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禧堂内,暖香混合着上等龙井的淡雅气息,与后巷的血腥肃杀全然是两个天地。今日,保龄侯史鼐携夫人及侄女史湘云过府拜访。
荣僖堂内室,贾母精神瞧着尚可,但眼睑下方难掩的一丝青影,到底暴露了这几日府上风波带来的烦扰。
史鼐夫人何氏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内宅妇人,刚寒暄落座,便关切道:“许久未见老姑太太,瞧着清减了些,想是冬日天寒,该好生保养才是。”
贾母闻言,有些疲惫的感谢道:“人老了,胃口也浅,一年四季都是如此。倒是府上近来…唉,外面瞧着光鲜,内里总有些枝节要操持。”
何氏何等精明,心知贾母所言枝节,多半与昨日贾瑞被忠顺王府带走以及东府那边的风波有关。
毕竟在神都,好消息可能要三五天才能传播,但坏消息,如果不进行刻意保密,往往一个昼夜,便是在上流圈子人尽皆知。
不过这是贾府的家事,何氏不好接口,只好唏嘘道:“真是少年人,不知惜福,好端端的恩典,这怎么就……尤其是那瑞哥儿,听说好不容易有了恩典,居然就惹出了祸。”
提起贾瑞,贾母脸上的笑意又淡了几分,冷道:“年轻人,骤然得了大运,把持不住也是有的,只求莫要牵连太广才好,毕竟我们阖府上下,从来都是以礼持家,不敢稍作逾越之事。”
“不说这烦心事了,许久没见云儿这丫头,她可是又长高了,出落得愈发标致了。”
贾母慈爱看了眼正依偎在自己身旁的史湘云。
贾瑞和贾蓉都是不省心的东西,还是谈谈自家的孩子好。
史湘云今日穿着一身水红色的镶白狐毛领窄褙袄,顾盼神飞,笑语爽朗。
她身量较黛玉高挑些,已显出少女初成的窈窕,颊上两团天然的嫣红如同薄施了胭脂。
但腰肢却不像黛玉那般纤细到不盈一握,而是带着健康的圆润流畅,一双大眼睛亮得惊人,正眉眼弯弯地看着贾母和婶婶说话。
湘云见贾母神色间的复杂,虽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何事,却也敏锐地感觉到气氛不对。
这女孩生性爽快,最不喜欢看长辈愁眉苦脸,便笑着去摇贾母的胳膊,声音清脆如出谷黄莺道:
“老祖宗,您身边有爱哥哥,林姐姐,还有我们这一屋子孙儿孙女,天天陪着您说话解闷儿,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什么枝节什么祸事的,就让它过去嘛。”
贾母被湘云这一摇一说,再看她那张红扑扑、天真无邪的笑脸,不由得展颜一笑,拍了拍湘云的手背道:
“还是我们云丫头最贴心!你宝哥哥和林姐姐也懂事,只是你林姐姐身子弱些,不似你个小皮猴子似的野。”
提到宝玉和黛玉,贾母想起史湘云许久没和他们一处玩耍了,便笑着吩咐立在身旁的鸳鸯:
“林姑娘和宝玉怕是还在各自房里,云丫头许久不来,快叫他们出来见见罢,姊妹兄弟热热闹闹的才好。”
鸳鸯忙应声而去。
她知道贾母膝下孙子孙女最多,但宠爱的无非就是宝玉,黛玉,湘云三人。
老祖宗最爱看的事情,就是三个孩子一起嬉笑玩闹,让她感觉自己依旧子孙绕膝,整个荣国府似乎还像过去那样昌盛繁荣。
碧纱橱内,紫鹃正服侍着黛玉用饭。
黛玉的小巧餐桌上,摆着几样精致的南方小菜,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熬得米粒晶莹的碧粳米粥。
紫鹃有些惊奇地发现,姑娘今日胃口似乎比前些日子好了不少,往日只能勉强吃上小碗粥,今日居然吃了大半碗粥还多夹了几筷子菜。
她忍不住恭喜道:“姑娘今儿倒是好胃口,看来昨夜睡得也安稳些?”
黛玉放下手中的银镶乌木箸,接过雪雁递来的温茶漱了漱口,才轻轻道:
“睡还是睡不安稳的,只是想到父亲那边,再如何担忧也是无用,总归要自己身子骨争气些。
待开了春,天气回暖,也好去求求老祖宗送我回去。”
她顿了顿,声音低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和忐忑,“老祖宗若能允我回趟扬州见见父亲,便是再好不过了,即使我做不了别的,也能承欢膝下,让父亲舒眉一展。”
紫鹃闻言,心念一动,想起昨日溪边相遇,凑近了低声道:“若真能回扬州,是不是还得让那位瑞大爷跟着,他不是说……”
“紫鹃!”黛玉低低喝斥了一声,阻止她继续说下去,秀眉微蹙,脸上微微飞红道:
“休要浑说!那人说的话,轻狂孟浪,如何做得准?他……”
提起贾瑞,黛玉的心绪忽然有些复杂烦乱,她不由自主望向窗外,仿佛想穿透重檐叠瓦,看到忠顺王府的方向。
“他人现在如何了?昨日不是说他被忠顺王府拿了去吗?不知现在如何?”
紫鹃察觉黛玉细微的情绪变化,顺着话茬道:“姑娘也别多担心,毕竟他身上挂着孝义郎的名号,又是国子监生,王爷总不好真拿他怎样,但有一事,我必须向姑娘禀明。”
紫鹃一顿,随后郑重道:
“早上,柳嫂子来找我,说她家五儿那丫头昨日回房后大哭一场,眼睛红得跟桃子似的,今日起来,还忍不住哭。
她娘知道我和五儿要好,拉着我让我劝劝......”
“却是如何?”林黛玉听紫鹃说过,府上有个柳五儿,是个风流多病的身,因此黛玉有些物伤其类,便起了关切之心,好奇问了起来。
紫鹃忙道:“我一问才知,原是昨儿家宴,五儿在后头伺候,受了委屈。
起因是席间瑞大爷在和她调戏,宝姑娘的哥哥薛大爷就在一旁凑热闹,更是说了许多不中听的风话...
他说这位瑞大爷在府外头是个不省心的风流种子,跟外面那些爷们儿一个样,喜欢在脂粉堆里厮混,看口气,他跟薛大爷居然还有交情,可见狐朋狗友,臭味相投了。”
紫鹃说着,语气里也带上了几分鄙夷道:“哼,那日在溪边,他对姑娘说的话,依我看,未必是真心,说不定也只是一时兴起,打诨逗趣罢了。
若真如此,那人也就那样了,骨子里是个靠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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